第一章 中斷的鑿擊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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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倚在高座旁的權杖被窗外日光曬熱的時候,米萊狄就知道,又一個夏天到了。

她總是會忍不住想起,改變了她整個人生軌跡的那一日,就處於她十七歲那年夏初,漸漸開始熱起來的時節裡。

它最初呈現的模樣,是海都街頭上一場「新機關術推介會」。

海都像一塊藍天下的巨大圓形表盤,穩穩坐落在大海中央。夏日到來時,廣場與街巷中滌盪著濕潤綿長的海風;各式飛行機關投下的陰影,從繁復林立的樓群上緩緩劃過;數十米高的巨型機關,在空中展開了一張煙鬥商的廣告橫幅……在白熱融融的陽光下,海都的一切都在閃爍發亮。

包括米萊狄浸了汗的額頭。

「『影現術』是最新穎的機關術之一,它糅合了海都與長安的兩者之長,采用了新發掘的物料……請看『影現機關』!」

展台上,大熱天還一身長袍的長安大叔揮揮手,他的年輕助手忙將一個方盒子似的機關端了出來。

盡管隔了老遠就把米萊狄給吸引過來了,不過「新機關術推介會」的規模其實很小,擠在一家空中旅行社和一家零食店之間,隻給看客留了十來平米的地方。她站在熱意騰騰的人群裡,連頭上汗珠都忘了抹,一眨不眨地望著機關。

她活了十七年,用過機關、拆過機關,卻至今也沒有一部屬於自己的。基礎粗淺的普通品,她能買得起組裝物料,可她看不上;她為之心動的,家裡又負擔不起——她媽媽就點著她肩膀,笑罵過她心氣高,不肯將就。

「看著也沒什麼出奇嘛,」有人說。

確實。那機關方方正正,僅有茶壺大,應該可以作為大型機關的組件;唯一特殊的,是它肚下浮凸起伏的金屬小方塊。

就算知道自己買不起成品機關,也出不起價錢學習,米萊狄還是在心中暗暗琢磨起了它的構建模式。

「它的效果可是能叫你大開眼界啊。」中年大叔笑著說:「我給大家演示一下它的作用,請看這張桌子。」

那桌子被絨布罩得嚴嚴實實,地板都遮住了。

「我們事先在桌下放了一件物品,我暫且賣個關子,因為你們馬上就要發現了。」

年輕助手將機關捧在雙手間,平行對準了桌麵。

在嗡嗡一陣機芯運轉聲裡,灰方塊的底部投下了數道光束;隨著他將機關一圈圈劃過,光束也跟著在桌麵上遊走,隻是等了一會兒,什麼也沒發生。

正當眾人浮起不解時,卻見光束驀然一收,緊接著從灰方塊頂部跳出了一團光,光中浮著一個淡淡的陰影。

陰影濃淺交錯地形成了一個物品圖像,就像是用長安水墨凝成的一樣;它脖頸細長,身體圓潤,仔細看還能辨認出它身上的標簽。

低低的嘩然聲中,有人眼尖,認出來了:「酒瓶?」

「沒錯,」中年大叔得意起來,掀開桌布,果然露出地上一隻與影像肖似的酒瓶。「它展現出的就是這瓶酒。影現機關可以穿越屏障,重現屏障後的物品!」

這一下,人群頓時激動了。有人討論起它的用處,有人想再看一次,有人谘詢起價錢,還有人大聲問道:「它有哪些限製?我拿它照我爹的小金庫,能穿透嗎?」

在哄笑聲裡,中年大叔打開幾隻紙盒,掏出寫著介紹的長紙卷,展開掛在早就拉好的一根繩上。別看他是長安人,對海都的商業推銷手法倒是一清二楚,將「影現機關」的發揮範圍、作用限製等等,都解釋得明明白白。

」我們能上去試試嗎?要是不起效果怎麼辦?」一個年輕男人挑戰似的問道。

中年大叔想了想。「可以,隻要按照指示正確操作,我打包票,機關就可以順利顯示出影像……如果不行,我這台機關白送給你。」

他很知道如何挑起觀眾興趣——很快,不少人都上台試過了,用的屏障和物品也五花八門。有人在磚石下壓了戒指;有人往煙草盒裡塞了銅幣;還有人舉起木板,要他看看自己月匈口上的紋身是什麼形狀——米萊狄盯著那個年輕助手,見他將機關翻了過來,光束水平地打在木板上,同樣成功了。

每一次,機關都能從發光麵的反方向上,展現出物品圖像。

這機關真不錯,米萊狄有點遺憾地想,肯定很貴吧?

中年大叔見現場情緒越發高漲,笑著問:「誰還想來挑戰?」

等等,如果用那個辦法的話……

米萊狄看看台上,又看看旁邊的商店,心中突然浮起了一個主意——或許她今天真的能夠拿到這部機關呢?

「我知道了,」她主意一定,揚聲叫道,「它看不透紙。」

介紹中沒寫紙,可能沒人覺得一撕就壞的紙也算是屏障。

中年大叔覺得很好笑似的。「磚石都可以,何況薄薄一層紙?」

「不,我有把握證明,」米萊狄一邊喊,一邊擠出了人群。身後有人笑道:「小姑娘,你總不會真覺得紙能擋住機關吧?」

「如果你能證明,這台機關就是你的了。」中年大叔挺好脾氣地說。

米萊狄提議道:「不過就這麼乾巴巴地試,不太有意思,我們玩個小遊戲吧。長安人玩過『變數』嗎?」

中年大叔剛一搖頭,年輕助手「啊」了一聲。「是不是各拿一些小東西,互相猜對方拿了幾個?」

「不完全對。」米萊狄大大方方走上展台,將台上的紙盒撿起兩個,遞給中年大叔一個,又自然而然地掏出早準備好的零錢,遞給助手,向他吩咐道:「你能去旁邊零食店買十顆糖嗎?記住,隻要十顆。」

疑惑地看了一眼老板,得到他的點頭後,助手茫茫然地去了,很快帶著一個小紙包回來了,紙包裡果然是十顆圓軟扁平的柿糖。

「我們各有五顆糖,和一個紙盒。」米萊狄分給中年大叔一半柿糖,引他走向桌子,一人一邊站好了。

「我們可以決定在各自的紙盒下放幾顆糖,一顆不放也行。這一步要小心,別讓對方看見,剩餘的糖也要收好。然後我們針對二人盒中糖的總數,輪流猜一個數字。」

「可我的機關不是為了猜呀,」中年大叔見他們吸引的觀眾越來越多,挺高興地說。

「對,所以我願意讓你用機關照一照我盒下的糖,再說個數字。但我卻隻能用猜的,而且我必須避開你猜過的數字。」

「那你不是必輸無疑了嗎?」台下有人立刻問道。

米萊狄充耳不聞。

「我想要試試,你的機關能不能連續成功兩次,所以在你提出一個總數之後,我會把手伸進盒下,可能增減糖數,也可能不動……之後你再照一次,看看我的盒裡有幾塊糖。放心,我的糖會一顆一顆分開放,方便你用機關照。當你第二次提出數字後,才輪到我也說一個。你有兩次猜測機會,我卻隻有一次。」

在確認大家都理解遊戲規則後,她笑著說:「我保證,最後是我猜對了,你猜錯了。」

「你的遊戲可賺不走機關!」中年大叔笑了起來,「你是不是以為機關呈現的圖像,有時間前後之分,導致我會數亂?那你錯了,就算有幾個物品,圖像也是統一呈現的。」

「是嗎?如果機關出錯,那你也就出錯了。」

米萊狄看他搖搖頭、好像覺得自己這話十分荒謬,笑著說:「那我們就試試吧。」

「好,」中年大叔點頭說,「要是我說錯了,機關白送給你。」

如剛才一樣,操作機關的人是年輕助手;米萊狄與大叔二人先把糖放在衣袋裡,才用手攥住一把,伸進盒下放好。他們都很小心,米萊狄還用一隻手擋在盒外,台下人伸長脖子也沒看見他們放了幾顆。

「你可以來照了。」米萊狄向助手吩咐道。

助手用比剛才仔細十倍的勁頭,將機關底部對準紙盒,遊走幾圈,沒過多久影像就跳了出來:米萊狄盒內有三顆糖。

中年大叔笑了笑。「我猜過的數字,你就不能再猜了,就算你通過我的報數,知道我放了幾顆糖,你也必須避開正確的總數,猜一個錯的?」

「是,除非你錯了。」米萊狄雙手插在兜裡,神色輕鬆地說。

「我已經明明白白看見了,怎麼可能錯?」中年大叔皺起眉頭,說:「我們盒內一共有四顆糖。」

「確定嗎?」米萊狄再三確認幾次,見他始終不改口,笑道:「那麼我要換糖數了。」

台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米萊狄身上。她再次將一隻手伸進盒內,另一隻手同樣擋在盒外,過了一會兒才說:「好了,再來照吧。」

這一次,半空中清清楚楚顯示出了四顆糖。

明明讀取圖像時一切順利,可是米萊狄卻是一副成珠在握的神色。中年大叔看著她,也生出了遲疑,慢慢說:「你……你多放了一顆,加上我的,現在一共有五顆糖。」

「你確定嗎?你的機關犯錯了。」米萊狄十分為他擔心似的,晃了晃紙盒裡的糖,說:「這種新機關很貴吧?真要送給我?你再考慮考慮。」

「你想讓我對自己產生懷疑,自己犯錯?」中年大叔額上泛著汗光,咬牙說:「五顆!我相信影現機關,肯定沒錯。」

「看來我今天要拿機關回家了。」米萊狄搖著頭說。

台下人群已經按捺不住了,紛紛要她趕緊打開盒子;中途才來的人,也忙著向其他人打聽怎麼回事。這一團喧鬧逐漸蔓延到了街上,引得遠處走來的幾個少年也停下腳,站在人群外,遠遠盯著推介會的展台。

米萊狄一抬頭,恰好與那幾人目光對上了。

她麵色不動,轉頭看著中年大叔,說:「可我猜總共有六顆。」

台下人可能都沒想到,自己今天會如此關注幾顆柿糖——在兩隻紙盒離開桌麵時,眾人靜了兩秒,喧嘩聲才轟然而起;前排觀眾回頭喊道:「六顆,真的是六顆誒!」

一共六顆柿糖,五顆在米萊狄盒子下,橘紅糖色微微洇開在桌布上。

「我贏了。」米萊狄再次笑了起來。

「怎麼可能?」中年大叔這一驚非同小可,對助手問道:「是不是你剛才沒操作好?」

「沒、沒有啊,」助手也慌了,說:「我把每個角落都照到了,也保持了正確距離……你看見了的呀!」

「別怪他。」米萊狄抬起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遠處那幾個少年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她身上。「他做得很好,大叔沒騙人,影現機關也果然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機關……其實是我動了一個手腳。」

「什麼手腳?」中年大叔一怔。

「在我們開始玩變數遊戲時,大叔你就不會贏啦。」她笑著說,「我之所以又換糖,又要你猜兩次,除了要知道你放了幾顆,更重要的是,我在爭取時間。」

她指著桌上其中一顆糖,說:「你看,它的糖色是不是洇開了?」

中年大叔點點頭。

「當我反復問你確不確定的時候,我把手插在兜裡,一直攥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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