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天裂11(1 / 2)
兄妹倆已經刀劍相向,但在這種時候卻又是難得的默契,誰也沒有開口說什麼,便不動聲色地選擇了同一個地方。
多年前齊國的國都本不在江陵,那時候江陵是個風景秀麗的地方,遠離皇都,百姓和睦,又因為人傑地靈,也頗為富裕。但是上一任君主不惜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力排眾議,將齊國國都遷到了江陵。
江陵百姓原本的生活十分愜意,也並不多規矩,但是驟然被君主選為皇都,勢必要大肆整頓一番。因而許多百姓被驅逐出城,多處農舍、田地被毀壞,在其上建起的是一幢幢幾進幾出的大宅院,齊國的高官陸續搬了進來。雖然史書上不曾細細記載,但想也知道,對尋常百姓來說,是何等滅頂之災。
而將這裡作為皇城的原因隻有一個,就是江陵背靠的永夜山。
永夜山是齊國的一處寶地,終年沒有白晝,但樹木生靈卻生機勃勃,齊國曾有一位頗有些能耐的國師曾言:「此處集天地靈氣,有通天之路。」
但凡做君主的,總有那麼一兩個是幻想著自己能得道升天位列仙班,齊國有妖姬在先,自然更加聽信這道士之言,因而齊國君主不顧眾人反對,毅然決然將皇都遷至江陵,為此勞民傷財,上任君主有沒有位列仙班,方湉湉不知道,但蘭兮的記憶裡,上任君主一心想著得道成仙,各種丹藥掏空了身子,到不惑之齡時便早早讓位了。
此刻他們便是要去這永夜山,山路崎嶇,行致讓人緊盯著方湉湉,身邊圍了四五個精壯的士兵,眼睛都要鑲在她身上了。
這種情況下,除非她大開殺戒,否則是絕對跑不了的。方湉湉也沒想跑,永夜山山頂高聳入雲,常年有雷雲奔騰,卻從未下過雨,這裡同這個世界其他的地方並不一樣,方湉湉能感受到,這裡縈繞著星星點點的靈力,越往上走空氣中流動著的靈力越濃。望著上空濃重的幾乎要傾覆的黑雲,她隱隱有種猜測。如那國師所言,此地有通天之路,她想,這裡,恐怕是她出去的唯一可能。
抬腳走過一處泥濘,方湉湉似乎心情不錯地問道:「二哥可沒食言吧,你讓人將肅戎帶來了?」
行致未答話,方湉湉隻好繼續道:「若是等下看不見大哥,我可不會將妖力給你。若是耽擱一時半刻的,薑國的軍隊來了,恐怕咱們都要死在這裡了。」她語氣輕鬆,似乎將生死渾然置之度外,然而行致並不能,他之所以非要奪蘭兮的妖力,就是為了留住自己的體麵和尊貴,因而他隻能恨恨地道:「自然帶來了。」
「那就好。」她彎唇淺笑了一下。
齊國的軍馬大多在此了,白露和薑朔必然會帶著人跟上來,如此,他們四個人便算是聚齊了,隻是還缺一個引子罷了。
天亮時,他們終於登上了山頂,行致說到做到,讓人將肅戎帶了過來,他活著,也恢復了意識,隻是此刻被行致不知從哪裡尋來的鎖鏈捆住,毫無攻擊能力。
方湉湉冷眼瞅著,隻怕那鎖鏈有些邪門,不然以肅戎的本事,早該掙脫了。
即便被捆著,他還是那般端方無兩,一身白衣在他身上仿佛纖塵不染,額發微亂,他望著自己最疼愛的小妹妹,眸中赤紅,恨道:「行致,你意欲違逆天道,必會遭其反噬。」
是了,肅戎和齊正則一樣,是個不知變通的死腦筋,篤信天道,不肯以妖力淩弱,唯獨對他的妹妹,即便他知道蘭兮的存在就是違逆天道,他依然時刻要保護她。此刻得知行致妄圖奪了蘭兮的妖力來擊潰薑國,他自然不能接受。
「反噬?」行致冷笑,「我不知什麼是天道反噬,但我知道,齊國要滅了,我們快死了。」
「別廢話了,」他盯著方湉湉,吼道:「快些獻出你的妖力,不然我們都別想活著離開這裡。」
遠處已聞陣陣腳步聲,可知薑國的軍隊已經跟上來了。
方湉湉閉目片刻,素手輕抬,圓盤再次出現在她掌心,淺淡的彩色流光倏忽而過,行致側耳聽著腳步聲,一時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不對。
肅戎向來冷靜端方,但此刻也暗啞了聲音:「蘭兮,不可!」
「我一定要救你的。」她輕聲道。
圓盤在她手中逐漸發出嗡鳴的聲音,少女的身體慢慢騰空浮起,夜色中,赤紅色的妖光自她身體四周綻放,少女麵容白皙幾近透明,青絲與衣袂飛舞,讓人覺得仿若一卷古老神怪誌異的畫冊。
山路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行致緊盯著方湉湉麵前的圓盤,它浮在半空中,古老符文在妖力的催動下逐漸清晰,他眉眼間笑意漸盛,此物乃是上古靈器,名喚梭羅盤,要以極盛的妖力或是靈力催動,一旦被喚醒,便會吸納周圍靈力妖力為己所用,此物有靈,並不輕易認主,行致為了能操控此物讓蘭兮的妖力為自己所用,幾乎用盡了所有法子,然而終究沒有使它認主,隻得強行用咒術操控它,不過好在馴服了它。
洶湧的赤紅色妖光自方湉湉身體內流泄出來,她的身體看起來仿佛滿是窟窿,流泄而出的妖光爭先恐後地奔向梭羅盤,彩色流光又是一閃而過。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薑國的軍隊已到近前,行致派去攔路的也統統被打倒,薑朔帶著人暢通無阻地走到了永夜山上。
半空中,少女的身軀搖搖欲墜,一派紅光之中,卻能看出她漸漸失去了唇色,本就白皙的臉孔越發透明。薑朔緊盯著,恍惚之間覺得,她的身軀也變得透明,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般。
烏黑的瞳孔瞬間變得暗沉,他壓抑著怒氣:「蘭兮,給朕停下。」
然而梭羅盤紅光大盛,嗡鳴聲刺耳,少女的身體飄盪了兩下,紅光更加洶湧地奔騰而出。
行致一臉喜色,知道快要大功告成了,他開心之餘,也分了點目光給薑朔,直到此時,他聽見薑朔的聲音,才知道原來他就是薑王。
隻是,誰也不能阻攔他了,行致望著那梭羅盤,第一次感覺到暢快。
少女的身體搖搖欲墜,那妖力本不該存在世間,更不該被齊國這樣卑鄙的人得到。薑朔臉色鐵青,恨意和怒意幾乎要將他淹沒,他冷眼掃向一旁臉上現出癲狂之色的行致,鄙夷漸漸從心底浮現出來。
「放箭。」
冷冷的一聲吩咐。
近在咫尺的林胡沒有聽清他的話,猶豫了一下,問道:「陛下?」
薑朔緊盯著那少女,怒道:「給朕放箭!殺了他們,殺光他們!」
「是。」林胡轉身下令:「放箭!」
薑國軍隊得令,箭矢立刻如流星般襲向齊國士兵,許多人躲閃不及,中了箭,行致慌忙間拉過身側的內官擋在麵前,眼睛緊緊盯著蘭兮,心中默念,隻要再多一些時間……
他目光幾乎釘在了那梭羅盤上,然而餘光裡,一根箭矢卻如破風般直奔半空中的少女而去。
吸納妖力的過程如被打斷,那一切就完了,行致幾乎目眥欲裂:「不要!」
他話音落地,一個黑色身影撲了出去,那根箭矢被人淩空攔住,箭被再次拋出,射中了行致身前的內官,伴著內官臨死前的一聲哀嚎,行致看清楚了那攔箭之人,劍眉星目,周身氣度冷冽,赫然便是薑王薑朔。
薑朔救了蘭兮。
薑朔救了蘭兮?
「不許傷她!」
這聲冷喝傳到他耳邊的同時,行致意識到了薑朔跟上來的目的,他不是為了齊國而來,他是為了蘭兮而來。
意識到這一點,他幾乎要笑出聲來,自己這個妹妹,還真是有用。
半空中,方湉湉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微微睜開雙眼,正好看到了薑朔攔下那支箭的那一幕。玄衣少年麵孔似冰,正暴怒著命令自己的下屬。
方湉湉彎了彎唇,似乎總是這樣,致她於危險之境的是他,意欲拉她出來的也是他,隻是總是事與願違。她隻冷眼瞧著這一切,目中無悲無喜。
流星般的箭矢不光襲向了她,也襲向了被捆住的肅戎,亂箭而死,也算是一種歸宿,肅戎隻心疼自己的妹妹。然而他等著,卻沒等到被箭刺穿的痛,隻等到了白露擋在他身前。
她鬢發微亂,目光中卻飽含堅定:「肅戎,放棄齊國,我帶你走,好嗎?」
素手揮動利劍,火光迸發,他身上的鎖鏈應聲而裂,肅戎看著她,周圍是喧囂的驚呼和逃命聲,他們於人群中對視,他清晰地聽見白露的聲音。
「我不做薑國的將軍了,你也不做齊國的太子,我們走,離開這裡,好不好?」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真的想拋開這一切跟白露走,他看向半空中的少女,赤紅色的妖光,不為世人所容的力量。
他是妖啊,他們都是妖,他不該存在在人間的。
肅戎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我會害了你,你留在薑國才是最好的。」
「我不怕,」白露固執地道,聲音已經帶上了些哭腔,她這般堅毅的女子,落起淚來著實讓人心痛,「我帶你走。」
肅戎隻覺心頭如被鈍刀割過,便是刀劍穿月匈而過,也不過是這麼疼罷了。本該是青蔥般的手指被常年的練武磨得起了繭,她握著他的手並不白皙,但卻更讓人敬愛。肅戎壓抑著心頭巨大的鈍痛感,忍著不去看她,低聲道:「我們不能在一起,因為我是……」
「什麼?」
他話未說完,白露便見他眼睛仿佛發直般盯著某個方向,白露急忙回頭去看,卻感覺自己的手被大力甩開,身旁重傷未痊愈的人已經騰空而起,赤紅色的妖光從眼前一閃而過。
她瞪大了眼睛,隻看見那道消瘦的身影直奔半空中的少女而去,在他之前,行致不知何時已經欺身到了方湉湉身邊,他一手抓住了那塊奇異的圓盤,一手握著少女的脖子,幾乎獰笑著:「薑朔,叫你的人馬都給我滾下山去!不然老子掐死她!」
肅戎到底晚了一步,妹妹的性命握在他手裡,此時不敢再近前,隻能離了三尺距離,壓抑著焦急,道:「行致,別發瘋,快放了蘭兮。」
行致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他手握著梭羅盤,知道妖力已經為他所用了,讓薑朔撤兵不過是最後通牒。他冷笑著:「發瘋?大哥,發瘋的是你,這個丫頭的妖力已經都在我手裡了,誰能攔我?」
他又轉向薑朔,手中梭羅盤嗡鳴陣陣,似乎不堪承受,馬上就要爆發了,「快滾,不然我讓你們都死在這裡。」
薑朔望著被行致控製住的少女,她臉色白皙,但唇色漸漸和緩,倒不似剛剛白的透明,他的神色漸漸冷靜下來,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稍稍退後了一步。
林胡就在他身側,此時兩人的聲音隻能給對方聽見,林胡見狀問道:「陛下,那圓盤著實有些古怪,齊國藏匿妖族,此時我們兵馬不足,恐怕不是對手,要不要撤退?」
等了片刻,薑朔沒有開口,林胡領會其心意,悄悄打了個手勢,黑夜中,所有薑國的人馬立刻戒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