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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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瀾皇帝洛憑淵與皇兄洛湮華一道微服前往安王府,是在初夏四月,洛城花事已將到荼蘼,離開宮城緩緩向南,道旁隻偶爾斜伸出幾枝木槿或紫荊。

洛憑淵僅帶了四名侍衛,而靜王難得地沒有坐馬車,騎一匹白馬,與烏雲踏雪並轡而行。

城南是洛城最富煙火氣息的地方,不同於朱雀大街的貴氣,棋盤街的繁華,街道兩旁盡是小商鋪與貨攤,耳邊叫賣聲此起彼落,酒肆側牆邊流出一道道才潑去的洗鍋水。

兩人在肅穆的宮城和靜謐的蘭台中待久了,混在熙攘行人中卻有種別樣的放鬆適意。

「前日翠屏山有信來,小師弟本待年中出師,因為盼著我能在場,央師尊改在了秋冬之際。」洛憑淵道,「自從下山以來,我已有四年不曾回綺霞峰拜見師尊,說來委實慚愧,到時皇兄可一定要與我同去。」

靜王想起洛城比武時見到的寒山派小師弟,會心一笑,三年過去,那個有著圓圓眼睛的可愛少年該是長成年輕才俊了吧。他隨即揚眉:「遠赴翠屏山不是小事,朝中諸位大人可不易招架,陛下確定自己到時能夠成行?」

語氣含笑,微帶揶揄,洛憑淵輕咳了一聲:「有什麼不行的,就像今日,我要出宮透氣,他們還能將我綁起來?」

景瀾元年,朝局初定,氣象一新,臣子們既欣喜能在一位年輕有為的帝王治下大展宏圖,同時為了忠君報國,成為青史留名的一代良臣,也開始奮力進諫了。

按說洛憑淵持身嚴謹,心懷卓見,既不奢侈浪費,又足夠勤勉,實在沒什麼好挑剔的;然而對於天子本來就不能如普通人一般看待,大家本著雞蛋裡挑骨頭的精神,幾經議論嘗試,終於鎖定了兩點需要勸諫的問題所在:其一,陛下年紀輕輕,登基至今身邊居然唯有皇後一人,虛得盡快擇選妃嬪充實後宮,為天家開枝散葉,方是國祚之福。其二麼,陛下好像太喜歡微服外出了。除非有特定儀典,每每隱去身份單獨行動,微服去太廟祭祀,微服到皇覺寺進香,微服出宮踏青,同皇長兄靜王一起在街市閒逛……長此以往,成何體統,不,是如何彰顯廟堂威儀、負責保護陛下安全的禦林衛和靖羽衛也表示壓力很大。

為了自由,洛憑淵已經與大臣們進行了很多輪友好而激烈的探討,他就是不打算納妃。且看天宜朝出了一個韓貴妃,害了多少忠臣義士、邊關百姓、自己已經娶了皇後,三宮六院就算了吧。至於莫要微服出行的問題,朕又不曾耽誤國事,明明身負上乘武功,保護自己綽綽有餘,為何非得時時前呼後擁、勞民傷財、你們說盡量不要輕易離宮?朕又不是犯人。

群臣見陛下虛心納諫,堅決不改,而且還振振有詞,當然不肯放棄。尤其是前一條,堂堂禹周天子,居然不設後宮,任憑偌大宮苑空置,上千宮女內侍無人可服侍,才真是成何體統!

一時間奏疏諫言如潮,洛憑淵淡定地表示,萬一未來子嗣不旺,四皇兄不是已有了聰明漂亮的小世子,以及小皇弟月月,宗室裡還愁無人承統麼?

老臣們大驚,大感不妥,但又恐怕勸得太過,令得陛下心生叛逆,引出更加難以對付的言論,因此雙方陷入僵持。

洛憑淵當然明白皇兄為何微笑不語,可以想見,一旦自己透露出下半年要離京出遊的計劃,恐怕隔天就會被勸諫的奏本徹底淹沒。

想起老成持重的李輔仁,翩翩儒雅的傅見琛,擅長引經據典、辭鋒鞭辟入裡的陳元甫,以及說服幾位股肱文臣支持自己離京出行的難度,皇帝陛下終歸是略感氣短和心虛。

不過他已下定決心。治大國如烹小鮮,自己早先畢竟歷練有限,近兩年又一直守在京中,所以屆時除了與師尊、師兄弟相聚,同時也要用數月時間與皇兄一道遊歷州府,沿路體察民情,日後處理政務方能得心應手。

靜王聽皇弟不知第幾次表達了堅定的決心,沉吟點頭:「也好,八月啟程,臘月折返,臨翩那會應該回京了,有他坐鎮洛城,國事交由李大學士暫代,應是不妨。」

他想著自己也須回去金陵懷壁莊,除卻交托宗主之位,還為了慕少卿與晚璃的婚事。江晚璃雖然應允了婚約,但卻希望表哥在場才肯成婚,從去年起,萬事俱備的慕少莊主已經眼巴巴等了將近一年,再遲延下去,恐怕就要提著寒水劍殺上京城,找洛憑淵再度決戰了。是以不管屆時朱晉是否仍然堅辭不肯接任,去過翠屏山後,勢必要往江南一行。

談說之間,喧囂人聲漸疏,街巷盡頭現出綠瓦朱牆圍繞的府邸,一小隊禁軍手執槍戈在牆外巡視,腳步拖遝錯雜,看得出是在例行公事。

洛憑淵回想最後一次來到此間,目送洛君平從押送的馬車上下來,走進府門的情景,心中不覺感慨。將近兩年半時間,安王府門前的銅獅依舊神氣活現,朱紅的牆根與大門卻已看得出斑駁剝落,綠色琉璃瓦也缺損了幾處。不知是打碎還是被人偷偷挖走了。

「三皇兄從前最講排場,府門前要占八名門衛,」他說道,「如今大門緊鎖,不知裡麵情形如何了。」

靜王沒有立即答言,他知道,在過去幾年中,逢年過節,天宜帝都不曾提起過三皇子。對於曾經頤指氣使、飛揚肆意的洛君平而言,或許長久地被遺忘、無人問津才是最為難熬的。

他們離王府越來越近,早有禁軍上前阻止,但見兩人容止絕佳,又有護衛隨行,想必是誰家高門子弟,故而並未疾言造次;跟著,一名較為眼尖的軍士認出了洛憑淵的容貌,驚聲呼到:「是陛下親至!」

一對禁軍呼啦啦跪下行禮,又要去稟報上官,洛憑淵擺手說道:「我……朕同皇兄出宮散心,興之所至,進去瞧瞧三皇兄,你們隻管一切照常。」

禁軍校尉暗暗慶幸自己今日並未偷閒到酒樓暢飲,又不禁想到,安王看來是要時來運轉,否極泰來,這可是一件大事,所幸自己沒有過分為難得罪。本帶命軍士打開府門,隨護洛憑淵的禦林衛喝道:「陛下說了一切照常,用得著大動乾戈?側門在何處,還不帶路!」

安王雖被圈禁,府中客卿、侍從也多被驅離,但家眷與留下來的下人加起來,也有幾十張嘴,因此府邸側後方留有一道邊門,每日固定時辰允許騾車運送蔬果米糧入內。時日一長,隻要安王府肯多花銀子,街市上的一些新巧物品盡可采買入府。不過唯獨自由,卻是沒有的。

洛憑淵與靜王一同繞至邊門,沿著交錯的車轍印痕走進府中,眼見道旁草木荒疏,不期然地想到,皇兄當初在府中七年,不知食物用品從何而來,是否也是這般無法自主?靜王不常提及過往的幽居歲月,他對其中細節至今也不大清楚,忍不住開口詢問。

「我的情況與三皇弟不同,那時候,並沒有明旨禁止出府。」洛湮華想了想,含蓄地說道,「但是如果擅自行事,很容易被父皇視為不守隔江之約,所以除非萬不得已,我都會待在府裡。父皇派了楊總管來,一應用度、內外事宜就由他操持。」

洛憑淵點頭道,「楊總管誠然十分能乾,言畢,念及楊越當時還是天宜帝的親信,越是能乾,給靜王造成的麻煩恐怕就越多,臉色不禁有些古怪。」

「最初兩三年,琅環撤過長江,至要緊的是化明為暗、安頓容身,所以同我聯絡的次數並不多。」洛湮華說道,「楊總管為人還是很正直的,起先也曾嚴陣以待,後來發覺似我這般一窮二白,手無縛雞之力,實在無甚可防範,還是維持生計要緊。結果一忙就忙個不了,等到謝記和明月樓相繼開到洛城,他也習慣我日常栽花種菜,府裡偶爾有人飛簷走壁了。」

他回想起楊越奉命來到靜王府,麵對蔽舊房屋、荒疏園林和動不動就病倒的自己,那充滿疑慮,氣惱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不禁微笑。禦醫請不來,藥材沒錢抓,領份例被內務府克扣,堂堂禦林衛校尉到處碰壁看冷臉,宛然掉進天下最冷的衙門,一次次氣的跳腳:「對楊總管來說,那些年花在監視我上麵的精力,隻怕遠遠比不上為籌措銀兩、維持用度發愁操心。真遇到窘迫的時候,還得自掏月要包。」

洛憑淵卻有些笑不出來,靜王輕描淡寫,但其中的困苦艱難卻是掩不住的。他思忖著回宮之後,將楊越召來,再詳細詢問過往發生的事,縱然時過境遷,他也很想多知道一些。

不同於從正門進入,安王府側門的道路首先通往倉庫和柴房。兩人都不清楚洛君平身在何處,總算洛憑淵從前來過不少次,曾經在後園接受飲宴招待,於是辨認方位,引著皇兄轉彎,準備穿過花園,繞過內宅,前往位於前院的正廳和書房所在。

安王府園林占地數十畝,一路走來都沒有遇到從人,洛憑淵見園中雜草叢生,去年秋冬的殘枝敗葉覆在昔日宴樂的草地上,幾處亭子似乎也很久未曾打掃,心想,三皇兄愛熱鬧,如今府中少了人氣,又無樂伎彈奏唱曲,他多半連後園也不來了。

方轉念間,前方不遠卻隱隱飄來人聲,像是略顯尖銳的女子聲音,不斷勸說責備,跟著又是男子的說話聲,似乎很是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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