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話(1 / 2)
將馬交給馬廄保管後,席修在自稱托馬·勒迪的男性帶領下逛街。
托瑪是王城貴族,勒迪家族的下屆當家,比席修大六歲,年二十七。容貌端正,衣著整齊。態度和藹可親,是完美的向導人選。他兼具商人的親切與貴族的高尚,還大方地說「敬語太繞口,就免了吧」。於是席修坦率地提出疑問。
「話說王城的貴族為何會在艾麗黛呢。」
艾麗黛神供三大家之中,隻有勒迪家族席修以前就聽過。因為另外兩家從未離開過艾麗黛。而擁有酒窖的勒迪家族積極與外界接觸,在國內獲得財富與地位。據說因為勒迪家族在王城最有人脈,才由托馬負責募集化生獵人的事宜。托馬聽了哈哈大笑。
「貴族的地位是為了在艾麗黛行事方便。勒迪家族不論以前或現在,都是酒匠之家。況且酒窖也在這裡,王城隻是偶爾去宅邸露個臉。反正父母都在那邊就夠了。」
聽托馬毫不避諱解釋的同時,席修偶然仰望天空。因為見到視野角落,有隻大大展翅起飛的鳥。席修反射性伸手握住軍刀刀柄,結果托馬開口打斷他。
「那不是化生,隻是普通的鳥。」
「……是真的。」
仔細一瞧,劃過空中遠去的鳥有實體。見到席修放下軍刀,托馬笑了笑。
「話說我的確要求『想要有能耐的化生獵人』。結果竟然是大貴族介紹而來,代表你相當有本事呢。」
「還好,我應該隻是偶然具備化生獵人的能力,才會獲選。」
──這片大陸上有種妖魔,總稱為「化生」。
絕大多數人類都看不見,就像淡淡的影子一樣。會化為紅眼的鳥獸外型,在人群聚集之處會莫名其妙地產生。化生一旦靠近人類,就會扭曲人心,引發淒慘的事件,所以需要及時討伐。肩負此一職責者叫做化生獵人。
席修偶然具備能看見化生的資質,這次才會前來視察。他並未以化生獵人謀生,不過介紹函應該對自己大加贊揚。
「化生獵人的能力嗎?唯有在這座城,技巧比能力更重要。你對艾麗黛了解多少?」
「抱歉,我的知識僅限於史書上的記載。」
出於禮貌,其實來之前應該盡可能調查。可是聖旨在身,自己不能這麼做。國王多半覺得自己不知所措的模樣很有趣,但實在對不起一起被拖下水的居民。
不過這一點姑且不論,目前對艾麗黛的印象是「如夢似幻的城」。
傍晚時分的街道就像慶典日一樣熱鬧。四處都開始點亮五顏六色的燈籠,鼎沸的人聲如波浪般交會。娼妓穿著艷麗的和服,小聲嗤笑。倚靠著早早開門營業的青樓二樓欄杆,朝路過的男性招手。紙燈籠的燈火反射在遍布街道的水渠中,隨波搖曳。
「今天是什麼特別的夜晚嗎?」
「不,每天都是這樣。算是這座城的特色。」
「原來如此……怪不得會有人大老遠跑來。」
眼前的景色十分美麗,美得不屬於日常。連席修這種俗人都知道這座城有不可思議的魅力。一種不屬於任何國度,超脫凡俗的氣氛。即使隻佇足片刻,都有很多人想在此地休息吧。
托馬對好奇地環顧街景的席修微微點頭。
「不知道這座城的底細最好。因為有很多不成文的規則,隻有此地的居民才知道。碰上了再問即可。」
「知道了。可能會因為不知禮數而添麻煩,敬請多多指教。」
聽到席修非常認真的回應,托馬有些好奇地注視他。
「剛才我就隱約覺得,有沒有人說你有點奇特啊?」
「我倒是覺得很普通。」
席修回想起來,士官學校的同學是這麼評論自己的:「十年一見的耿直男」、「完全不懂玩笑的你本身就是個玩笑」、「試試看你能維持這樣多久,因為很有趣」。但他們是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同學,才會這麼說。應該輪不到第一次見麵的人說自己「有點奇特」。
即使心裡這麼想,但既然對方開口,席修便坦率地回答。
「抱歉我不懂事,我會盡可能改善。」
「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無妨。」
托馬笑著拍了拍席修的背。然後一邊逛街,同時告訴席修「那間店的菜色便宜又美味」「進入那條巷子,有間店販售居民使用的日用品」。
最後抵達位於城西的自衛隊總部。圍繞在高聳城牆的總部內,宿舍與訓練場都在此處。席修在這裡辦理各種手續。
一連串手續中包括與化生獵人較量,在外頭的訓練場做三戰兩勝的測驗。贏得第一場勝利後,評審便表示「沒有問題」,正式讓席修上任。
剛才靠在外牆觀戰的托馬發出贊嘆。
「真是出乎意料。你怎麼會跑來艾麗黛?憑你的本事,在王城不難謀個一官半職吧。」
這個犀利的問題聽得席修差點身子一震,端正的容貌忍不住輕輕皺眉。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算是順水推舟吧。」
「這裡的薪水並不差。可是與王城相比,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喔。」
「我對出人頭地沒興趣,而且我個人比較喜歡到缺人的地方幫忙。」
這是席修的真心話。他對過度的地位或財產不感興趣,而且來到艾麗黛的契機是國王的旨意。不過既然這裡為缺乏化生獵人所苦,那麼來這裡是對的。
席修接過化生獵人身分證明的飾繩,綁在自己的軍刀上。朱紅色的飾繩上係著一顆黑水晶,每名化生獵人似乎係的石頭都不一樣。包含席修在內,目前艾麗黛有五名化生獵人。其中一人年事已高,大多在家裡待命。另外三人擔任自衛隊,幫忙巡邏街道。一旦接獲目擊化生的報告,就要前往討伐。
「如果你能接受,那麼在這裡真的幫了大忙啦。啊,明天就會幫你準備好宿舍房間。所以今天暫時外宿吧,抱歉。」
「沒關係。反正在外頭逛一晚,時間很快就過了。」
既然他剛才沒提到「今天就去」,這是當然的。席修爽快地點頭,但托馬卻搖了搖頭。
「再怎麼說也會幫你安排今晚下榻之處。反正我還想再帶你去一個地方,正好。」
「另一個地方?」
托馬咧嘴一笑。
「去最古老的青樓吧──向你介紹剛才的女孩。」
據說在艾麗黛的眾多青樓中,「月白」是唯一號稱正統神話之處。因為該地是為了奉獻「聖體」而建的神樓,如今月白的樓主依然繼承當時的古老血脈。
沿著街道往北的路上,席修環顧完全暗下來的四周。
「路上的行人愈來愈少了,難道你走的是捷徑?」
「這條路沒錯,月白位於北方城郊。」
零星的石燈籠照耀著夾在兩側竹林中的夜晚小徑。雖然並非沒有擦肩而過的行人,但比剛才摩肩擦踵的鬧區少了很多。
席修從竹林的縫隙仰望天上的缺月。
「話說在這麼熱鬧的城裡,居然完全看不見化生的蹤影啊。」
王城內隻要是有人聚集的場所,尤其是鬧區,幾乎都會有一隻化生。例如徘徊在巷子內,外型像狗的黑影。或是飛越暮色的鳥型化生,這些都不稀奇。席修以前被卷入南方的詭異事件時,還斬殺過能穿牆的虎型化生。不論怎麼消滅,過一段時間都會再度出現。化生與人類的活動息息相關,無法根絕。
可是在艾麗黛,人潮像舉辦慶典一樣洶湧,卻沒見到任何化生。難道在這裡討伐得非常徹底嗎?席修感到佩服之際,托馬麵露苦笑。
「對喔,你還不知情呢。畢竟這件事的確對外人保密。」
「什麼事?」
「啊──沒有親眼見過很難理解,所以稍後再說。來,我們到了。」
托馬指了指在月色下浮現的門。
門上沒有招牌。門前是石板路,後方有一棟兩層樓的大型宅邸。宅邸門口掛著白色燈籠,上頭畫著弦月的圖案。
「這間青樓的樓主就是剛才的女孩。前任巫女,也就是她的祖母大約半年前過世後,她才繼承這間青樓。」
見到托馬對此地十分熟悉的模樣,席修從不遠的後方詢問。
「這麼晚了還上門打擾,不嫌失禮嗎?」
「說這什麼話。青樓可是夜晚開門營業啊,早上來才失禮呢。看到燈籠有火光吧,證明此樓正在營業。」
「聽你這麼一說,其他青樓的屋簷都掛著燈籠呢……」
在席修茅塞頓開時,托馬進入玄關,然後向後方的某人露出笑容。
「嗨,薩莉,還好嗎?」
「──托您的福,一如既往,托馬公子。」
少女的聲音婉轉如鈴。抵達大門前方的席修停下腳步。
托馬撫扌莫少女的頭,這一幕正好映入席修的眼簾。
「客套話就免了。」
「托馬!頭發會散開啦!」
雖然少女鼓起臉頰抗議,但隨即笑出來。無憂無慮的笑容吸引席修的視線。
──她的確是剛才在城門口見到的少女。
身穿純白色和服,係著藍色月要帶。一輪弦月拔染(注:在花樣保留原本質料的顏色,其餘地方染色的技法。)在月要帶上。仔細梳起的銀發宛如蓄積月光般光澤艷麗,嬌小的臉龐堪比人偶般精雕細琢。深藍色的雙眸清澈無比,手上僅戴著細手鐲,化妝也十分保守。不過近距離端詳,可以看出她真的很漂亮。
不過更吸引席修目光的,不是她的美麗容貌,而是符合年齡的笑容。聽說她是艾麗黛唯一的巫女,不過看她臉上的笑容,就是單純的可愛少女。
「那麼托馬,今天有何貴乾?如果要過夜的話,我去叫伊希雅來。」
「不,我是帶人來的。席修,進來吧。」
聽到托馬一喊,席修才回過神來,跨過門檻。
少女一見到席修,表情瞬間一變。
從十五、六歲的少女笑容,變成掛在臉上的完美微笑。就像蝴蝶改變翅膀顏色一樣明顯。站在三和土台階上的少女,修長的銀色睫毛一晃,麵露微笑。
「歡迎來到青樓『月白』。」
聲音比剛才略低而沉著。沁入耳內的聲響,聽得出她就是樓主。
「此處為艾麗黛唯一繼承神秘神話的場所。屬於北方正統,風格會與其他青樓有些不一樣,可以嗎?」
「呃,不……」
流利的問候聽得席修慌了手腳。不知從何開口的席修望向托馬,隻見他一臉看熱鬧的眼神注視自己。明明是他帶自己來,結果卻絲毫無意幫忙解釋。雖然見麵才幾小時,席修卻已經逐漸明白他的個性。
暗暗下定決心「稍後要向他抱怨」,同時席修一改態度。
「你好,我叫席修·劄克托。擔任化生獵人,剛從王城來到此地。今天前來問候。」
托馬帶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可能是「她是艾麗黛唯一的巫女」。或者「她是神供三大家之一」,也有可能兩者皆是。見到席修帶有敬意地敬禮,少女微微睜大眼睛。
仰望席修的藍色眼眸,看不出她心中真正的想法。不過她僅僅一瞬間注視自己,隨即動作高雅地略為屈膝。
「原來如此,真是失禮了。」
宛如經驗豐富的樓主,帶有漫長歲月的歷史風韻,少女麵露微笑。
「我是月白的薩莉蒂。敬請多多指教。」
這句話在席修的心中清澈地回響。
席修首先向巫女薩莉說明「我對城一無所知,今後會慢慢學習,有勞你的幫忙。」正經八百的問候聽得少女睜大眼睛,不過僅笑著回答「別介意」。但隻是因為她心月匈寬大吧。席修一想到今後還得懇請居民幫忙,就浮現國王看熱鬧的表情,心中不禁惱火。真想盡快學會在此地生活的必要知識。
「那麼先帶您逛逛這座青樓吧。請往裡麵。」
然後薩莉帶席修脫下鞋子,經過走廊來到後方的大廳。
開啟雙開的厚重門扉,席修首先對房間的寬廣感到驚訝。
偌大的空間與挑高的天花板,甚至能在此舉辦舞會。正麵是朝向中庭的玻璃落地窗。
而且此處有二十幾名女性,正隨心所欲地消磨時間。
有少女躺在白色地毯上看書,也有女性靠在長椅上塗指甲油。有些女性優雅地坐在桌旁飲茶,各有各的舉止。其中有人發現席修等人,投以充滿興趣的眼神,有人則完全沉默不語。
「這間房間叫『花之間』。沒有接客的娼妓基本都待在這裡。她們之間有不少怪人,請見諒。」
「看起來並不怪……不過與其他青樓的氣氛差很多呢。」
馬路上熱鬧的青樓,娼妓們幾乎都倚靠在窗邊賣笑攬客。相較之下,這裡宛如貴族的沙龍。娼妓們自由消磨時間,絲毫沒有向尋芳客搔首弄姿的模樣。有娼妓與席修四目相接後,笑著揮揮手,但頂多隻有半數。薩莉帶領席修來到房間角落的桌子旁,同時一臉苦笑。
「此處與其他青樓最大的不同,就是『由娼妓選擇尋芳客』。當然尋芳客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對象,但是得看娼妓是否接受。」
「因此花代(注:尋花問柳的費用。)也相當高,來此處的尋芳客不多。」
坐上椅子的托馬笑著說。他伸手端起下女送來的酒杯。下女也在席修麵前放置酒杯,但席修並未飲用。
「因為這座青樓有聖妓,娼妓才擁有選擇權嗎?」
「不,除了我以外,眾人都是普通女子。隻不過這間店遵循正統神話,更重視你情我願。因為神明索取的最重要報酬是快樂。」
薩莉望向席修的手邊,隨即吩咐下女「奉茶」。她似乎無意坐下,站在桌子另一側的她顯得楚楚動人。
席修感到過意不去。但就算主動開口「坐下吧」,她多半也不會就座。所以打聽在意的事情後,盡早離去才是上策。
「我聽說艾麗黛的巫女隻有你而已。」
「準確來說,隻有我才叫做『巫女』。有巫女來自其他城,但是這裡的人隻會稱呼我為巫女。在艾麗黛,巫女指的就是月白的樓主。」
薩莉一抬手,輕輕一打響指。隨即一瞬間飄起發光的飛沫,席修心想應該不是看走眼。
「艾麗黛的巫女負責管理城外圍的結界,防止城裡產生的化生逃出去。其他主要任務就是在諸位獵人討伐化生之際,負責輔助。隻要提出要求我就會陪同,所以敬請開口。」
「輔助?」
「獨自一人追蹤化生很麻煩吧?化生一旦發現打不贏獵人,就會想盡辦法逃跑。隻要有我在場,就能限製化生的行動。」
「喔……的確是,那可幫了忙呢。」
以前在王城出現化生時,的確飛天遁地,穿牆逃竄,相當麻煩。艾麗黛的巫女應該會在這時候提供協助。
見到席修心領神會,薩莉忽然微微苦笑。她的臉上一瞬間浮現稚嫩的自嘲。
「不過我身為巫女,年紀尚輕。若沒有這隻手鐲就無法發揮力量──」
薩莉撩起左手的袖子,隻見她的手上戴著細細的銀手鐲。
「而且每逢上弦月至滿月,我沒辦法跟各位一起出動。敬請見諒。」
她以眼神致意後,下女隨即奉茶。席修向下女道謝後,聞到芬芳的茶香,眯起眼睛。以前在王城從未聞過這種香氣。或許因為是大陸第一的花街,聚集了多采多姿的奇珍異品。席修暗自決定,等一下去茶館問問看。
薩莉的視線一直盯著席修。
「您是──」
正待薩莉開口,有別的尋芳客推開大廳的門進入。由下女帶領的壯年男性似乎是熟客。剛才在後方的一名娼妓隨即麵露笑容起身。為了打招呼,樓主薩莉也低聲告知「我馬上回來」便離開席修麵前。端起酒杯的托馬笑著向席修開口。
「如何?她就是艾麗黛的巫女。」
「……看起來像是普通的女孩。」
美麗無瑕的少女,身為樓主的舉止無可挑剔,但應該是她的覺悟與努力所賜。看不出托馬一開始說的「全艾麗黛最特別的人」。她雖然美貌出眾,卻尚未成熟。
要說她有何特別之處,應該是第一眼見到時的不可思議氣氛。但聽說她是巫女,倒是可以明白。每一位巫女的力量類別與來源都不一樣。薩莉應該也是身為巫女,身上才會隱約散發類似月光的氣息。
所以在席修的眼中,她是盡忠職守的普通少女。
「普通嗎?原來如此。」
「難道有什麼不一樣?」
「不,大致上是對的。身為樓主努力的一麵很可愛吧?」
「可愛?」
真要說的話,「美麗」這個詞比較適合她。席修望向在大廳另一側問候的薩莉。
「因為我從她小時候就認識她,算是可愛的妹妹。憑你這樣的話,很快就會覺得她很可愛吧。」
「這對青樓樓主不太禮貌吧……」
壯年男性帶娼妓離開花之間後,托馬隨口告訴返回的薩莉。
「薩莉,自衛隊的宿舍尚未備妥,今天就讓他在月白留宿吧。」
「明白,那就找人陪他──」
眼看薩莉環視一眾娼妓,席修急忙阻止她。
「不,不用了,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而且自己本來就無意在此過夜。如果再交給托馬,自己就無禮到極點了。但薩莉歪頭表示不解。
「我們不收您的花代,而且應該會有人看上您。」
「不是這個意思,我本來就無意買春。抱歉我不解風情,感謝你的盛情。」
聽到席修有些急促地辯解,少女一臉茫然。她注視席修一段時間後,冷不防開口。
「那麼……要睡在我的房間嗎?」
「這樣更沒禮貌了。」
見到席修認真婉拒,托馬笑出聲來。在席修瞪向開懷大笑的托馬之際,薩莉再度開口。
「抱歉我沒說明清楚。其實我住在後方的離樓,不過主樓也有我接待恩客的房間。目前無人使用,您可以在那裡過夜。」
「巫女也需要接客……?」
席修的聲音透露出驚訝。但隨即回過神來,說聲「對不起」為自己的失禮賠罪。
不過薩莉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應,嗬嗬一笑。
「許多巫女一旦與男性交合,就會失去力量。不過艾麗黛的巫女是透過血脈繼承力量。前任樓主,亦即我的祖母也是巫女,更前一任巫女亦然。即使失去純潔之身,也不會失去力量。不過代價是力量不太穩定,會受到月亮盈缺的影響。」
「巫女的血脈嗎……意思是接客後成為聖妓,才會顯現力量?」
在廣闊的大陸上,據說古時候有娼妓以這種方式占卜男性的命運。所以席修以為薩莉也會接客,但薩莉卻搖搖頭。
「不,我尚未接過客,卻具備巫女之力。亦即我的力量是與生俱來的。」
她的聲音彷佛在訴說古老的故事。
聽起來婉轉悅耳,並且擁有無法忽視的力量。
「不過既然我肩負延續血脈的任務,總有一天就必須接客生子。所以我既是這間青樓的樓主,同時也是娼妓。」
體現正統神話的少女,湛藍的清澈眼眸注視席修。
席修也回望她的眼眸。讓人聯想到冰冷湖水的顏色十分神秘。
「不過,月白之主一生中──隻會選擇一位恩客。」
聽在席修的耳中,宛如秘密的誓言。
※
月白樓主的房間很長一段時間無人使用。不過十分通風,也打掃得很乾淨。
房間位於二樓最後方。薩莉帶領席修來到該處後,關起紙窗並掛上窗鈎。然後轉頭望向尷尬的席修。
「稍後下女會端餐飲來。浴室已經燒好了熱水,敬請使用。更換的衣物我放在這裡。」
「抱歉完全讓你包辦一切……」
見到席修充滿歉意的苦澀表情,薩莉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嗬嗬一笑。
初來乍到艾麗黛的他,一整天肯定接受不少這座城的洗禮。或許其中七成要算在托馬的頭上。薩莉從懂事就認識托馬,知道他懂得照顧人,卻也喜歡觀察他人的反應。來自外地的青年肯定是他尋開心的絕佳對象。
薩莉瞄了一眼脫下上衣的席修。雖然他的嚴肅表情有些顯眼,其實還挺端正。真要說的話長得挺俊秀,隻不過苦澀的表情散發出讓人難以接近的氣氛。另一方麵,他的個性耿直,十分有趣。連麵對年紀比他小的薩莉,都表達出平起平坐,甚至過於禮貌的態度。
「有任何吩咐就通知我或下女,早上可以晚點起床無妨。」
「謝謝你。」
席修道謝後,尷尬地補充了一句。
「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周到。」
「我並沒有特別周到啊。」
「…………」
一股微妙的沉默籠罩。薩莉在氣氛變成明確的尷尬前,露出完美的笑容表示「那就先失陪了」。然後離開房間,回到長廊上。
「……這人真有趣。」
來自王城的尋芳客不少,薩莉自己也在王城出生。不過這樣的青年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應該就是別人口中耿直、木訥一類的人。連在王城都很罕見,在艾麗黛更不在話下。如果不是因為擔任化生獵人,不買春的他肯定不會來到艾麗黛,更遑論月白。
但他依然以自己的方式,試圖適應陌生的城。不僅認真提出疑問,還為失禮道歉,非常有趣。動輒向下女道謝也好,他的認真在薩莉的眼中留下好印象。所以薩莉才認為,自己的房間可以借他使用。
「希望我的解釋沒有出錯。」
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嗬嗬笑,薩莉抬起頭來。一瞧夜晚的窗戶,隻見血色略淡的容貌回望自己。
明亮的銀發梳得很整齊。白瓷般的肌膚上略施薄妝。眼瞼施加陰影,臉頰抹上紅色。花瓣般的嘴唇塗抹拘謹的淡紅色。楚楚動人與樓主的冷靜共存於芳齡少女的容貌中。見到自己的外表沒有問題,薩莉這才放心。
──十六歲的她,在半年前繼承了月白。
自己天生就要成為月白的巫女。從小經常進出月白,看祖母工作。同時也在月白的娼妓撫養下長大。
即使年紀輕輕接任樓主,薩莉依然得心應手。不過自己經常神經緊繃,偶爾感到不安也是事實。三不五時會反省「自己的舉止是否得當」,甚至想向不在人世的祖母確認。
「即使這是不可能的……」
縱使心中不安,依然不能顯露在臉上。畢竟自己可是最古老青樓的樓主,必須維持冷靜,沉著穩重。
薩莉走進花之間的門。托馬與一名娼妓站在門口,見到薩莉後向她招手。
「怎麼樣?」
「沒有怎麼樣。不要太欺負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