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寄主來尋（1 / 2）
夏天的夜晚萬籟俱靜，天空中繁星點點。
夜裡的空氣很是悶熱，楊家的屋子裡傳來如雷的鼾聲，伴著此刻田間的蛙鳴，倒顯得別有一番樂趣。
楊家唯一的兒子楊吏此刻正雙手抱頭仰臥在床上輾轉反側，他睡不著。之所以睡不著，一則是這鬼天氣夜裡實在悶熱，也就楊小衫這樣的糙漢子能夠呼呼大睡。二則，楊吏他有了煩心事。
今天是楊吏的十八歲生辰。
十八歲，對於別人家的孩子是生辰，家裡的父母肯定要好好慶祝。對於他這個家庭，過的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的儀式感，平日裡的粗茶淡飯就算把生辰給過了。
如果單單是如此，楊吏還不會愁的睡不著覺。他愁的是另一件事，愁他作為寄農兒子的身份。
作為寄農的兒子，寄奴的標簽從他父親成為寄農的時候就烙印在他身上了。十八歲，意味著他已經是一個成年小夥子了，正是出力氣的年紀，寄主很快就會找上門了。
楊吏的父親叫楊小山，是一個外來戶，十五年前帶著妻子和剛剛三歲的楊吏逃荒來到梅城，這個陌生的地方。
初來乍到的楊家三口，除了一卷鋪蓋，啥也沒有，吃飯都成了問題，隻能沿街乞討，苟活度日。後來聽人說梅城這裡有個謝公爺，家財萬貫，良田千畝。城中沒生計的人大多都去求謝公爺，希望能成為其謝公府中的寄農。
所謂寄農，就是租借謝公府的土地進行耕種，等到收成的時候按成色好的上交八十，剩下的二十留作口糧。
其實這樣倒也無妨，反正全家人都能混個溫飽，誰也餓不死。但成為寄農的前提條件是子女年滿十八後要去謝公府成為小廝和丫鬟。說的難聽一點就是寄奴，寄人籬下的奴才。
剛開始楊小山是不答應的，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雖然到謝公府做奴才地位是低下了點，但好賴一天三頓飯是有著落的，這個爛包的家確實也沒有多餘的糧食可支撐了。
可是，作為當事人的楊吏卻極度抗拒去謝公府給別人當奴才，他是人不是牲畜，他也有做人的自尊。他今年才十八歲，他的人生才剛開始。但是，這個家確實容不得他了，他也不想讓父親為難。
次日，天剛蒙蒙亮，初升的太陽照在大地暖洋洋的。楊吏還在熟睡，楊小山已經早早地起了床。
「楊吏，你等下起床好好收拾一下，穿上一身得體的衣服，好給謝公府來的人留下個好印象，說不定能給你安排個輕鬆的活乾。」
「再輕鬆不還是受人使喚的奴才麼，咱家啥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屋頂漏水了也沒錢修，天天拿個木盆去接。從小到大，我有穿過什麼新衣服麼，我的衣服不都是縫縫補補又三年的，除了娘做的，都是你穿剩下的。」楊吏此刻特別無奈。
「你娘過世前不是給你做過幾套衣服麼？我也沒見你穿過，你不行就挑一件，早穿晚穿終歸是要穿的，你這一走得有些日子，再不穿我怕沒機會了。」
楊小山此刻動情了，眼眶裡噙著淚 ，轉過身去，用袖角擦拭著。
望著眼前的男人，楊吏愣神了。記憶中楊小山是個堅強的人，生活的重擔並沒有壓垮他，他唯一一次落淚還是楊吏母親過世的時候。他是愛楊吏的，哪有父親不愛自已的孩子呢？如果不是生活的千斤重擔，誰又會讓自家孩子去做下等人的活計。此刻，無奈才是這個家庭的主旋律。
楊吏熟練地把被褥掀開到一邊，卸下床板，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斑駁的木箱，這裡麵是母親留給楊吏最後的紀念，記憶中母親是個溫柔賢惠的女子，但是她沒有楊小山強健的體魄。生活、家庭，早早地掠去了她生命最後的光彩。
他吹了口氣，木箱上的灰塵隨著風揚起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這木箱楊吏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了。
揭開木箱的鎖扣，楊吏拿出塵封已久的長衫，他仔細的端詳著，雖然這衣服布料是最普通的，尋常人家穿的粗布麻衣。但是看這衣服的針腳是那麼的細，他穿上長衫，仿佛還能感受到母親的溫熱。這是母親留給他結婚用的，這是他最後的念想。
洗漱完用毛巾擦了擦臉，楊吏看著水中自已的倒影，生活的苦難讓他的臉龐黝黑而瘦削。但他雙眼如炬，眼中的欲望和不甘是藏不住的。總有一天，他會成為自已想要成為的人，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他暗暗發誓。
日頭一點點地往上升，已經是正午了，楊吏忐忑的掰著手中的麥秸，地上的麥秸已經被他掰落了一地。他在等，在等謝公府的召喚，在等一個叫做命運的東西。
「楊小山在家嘛……楊小山在家嘛。」聲音由遠及近，直至快到楊吏耳邊。
「在……在……我在。」
楊小山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來人跟前，卻見的那人約莫四十來歲，肩寬體胖，邁著步子不緊不慢，穿著一身錦衣袖袍，一看就是非富即貴。
「我是謝公府的管家，我姓王，你可以喊我王總管。你家楊吏應該已經年滿十八歲了，我記得不錯的話應該是昨天剛剛過的十八歲生辰。」
「沒錯，昨天剛剛過的十八歲生辰。」楊小山謙卑的說著。
「那好，根據你和謝公府之前的約定，楊吏從今天開始就要到我謝公府做小廝了，我和你通個氣。過會兒我就要把楊吏帶走了。」王總管不緊不慢地說著。
「好，王總管，一切都按照您說的辦。我們家楊吏命苦，投生在這樣的家庭，給不了他大富大貴，連吃飽飯都成了奢望。希望王總管以後好好替我管教楊吏，他要犯了錯您任打任罵，我絕不多言。」
「這個你放心，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作為謝公府管家，下麵的小廝和丫環我肯定會替謝公爺調教好，在我們謝公府別的我不敢保證，楊吏起碼不用像你一樣扛鋤頭了，三餐溫飽還是有的」。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楊小山在一旁傻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