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106 番外二 褚木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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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跑累了, 雙腿發軟,已經完全提不上勁了,可是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背後的東西像是幽靈一樣, 不緊不慢地跟著他, 隻要停下腳步立刻就能將他吞噬。
「救命, 誰來救救我, 救命啊……」
他跑不動, 也叫不動了, 乾澀的嗓子連聲音都快發不出來了。
突然腳下不知從何處橫生了一根粗壯的枝杈,中年男人一時不察,一腳拌了上去, 直直地倒了下去, 撲在了已經開始腐爛的枯葉上。
黴味、潮濕味和那股子幾乎令人作嘔的腥味撲鼻而來,嗆得他整個腦袋都開始發暈。
男人想要站起身, 可是腳被樹杈給勾住了, 一時間根本抬不起來。
他轉過身, 看著黑暗處, 手撐著地麵艱難地往後退。
「你不要過來……走開,快走開……」
中年男人幾乎快哭出來, 然而言語是蒼白無力的, 下一秒巨大的黑暗和陰影仿佛從地底冒出來一般,朝著他兜頭罩下。
這男人連最後的救命都沒有來及呼喊, 就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烏雲散去,月亮冒出了頭,月光下男人倒下的地方, 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
「不好了,出大事,老張家的漢子沒了。」
「什麼沒了,老張身體骨不是挺硬朗的嗎?」
「你們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出門之後就一直都沒有回來過,他家裡人一早就出門去找了,結果……哎呀,你們自己去看,死的特別慘,就像是……像是被狐狸精給吸乾了一樣。」
「走走走,快去看看。」
平靜的小村莊因為一樁命案結束了以往的平靜和安寧,不管是在田裡乾活的,還是在家做家務的聽到消息紛紛跑去圍觀去了。
村裡消息最靈通的王大嬸站在村門口繪聲繪色地講張老漢離奇死亡的事情。
講到不可思議的地方還會故意放低了聲音,生怕會惹上什麼東西一樣,連神情都帶著仿佛親身經歷的驚恐。
褚衛剛從地裡摘了兩根黃瓜,用來當早飯配菜。
他將黃瓜放進廚房,用水將手沖洗乾淨,然後斯條慢理地擦乾淨了,轉頭拿起一把刀開始削皮。
手裡這把刀是一把菜刀,削皮並不利索,更加不適合用來削黃瓜這種長細的蔬菜。
可這菜刀在他手中卻是比起水果刀還要利索,寬大的菜刀快的幾乎隻剩下一道殘影。
褚衛放下菜刀,從黃瓜頭上拎起一角,隨即將整個皮從黃瓜上給剝下來。
這要是有人在這裡,一定會瞪大了眼珠驚嘆,這皮不僅絲毫沒有斷,而且寬細均勻,漂亮的像是一件放在展櫃裡的藝術品。
然而褚衛卻是隨手將這皮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微微搖了搖頭,有些不滿意地自言自語道:「還是太慢了。」
沒等他將黃瓜給切開呢,門口就風風火火跑過來一個穿著短袖的黑瘦小夥子,站在廚房門口,扯子嗓子就說:「褚衛……快跟我走。」
說著幾步跨進門,就想要伸手來拉他。
褚衛轉頭,漂亮的眼角微挑,眸子淡然地看著他,黑瘦小夥想要來拉他的動作一頓,又不由自主地將手縮了回去。
說來也是奇怪,他們村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就是年輕的小子個個也都是黑溜黑溜、皮糙肉厚的,就褚衛跟旁人不同,生的白白嫩嫩,唇紅齒白的,漂亮的連他們村裡最好看的姑娘都比不過。
都是在大太陽下麵乾活的人,可他就是曬不黑,夏天連汗都不流一滴。
程大牛恍惚了一下,隨即又著急道:「張大伯出事了,快走吧,去看看。」
褚衛眉頭微皺:「出事了?」
程大牛:「具體我也不知道,已經報警了,但是警察估計一時半會到不了。」
褚衛放下菜刀跟著程大牛出了門。
他們這個村莊地處偏遠,距離最近的鎮得有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更不用說再遠一點的縣了。
老張家跟褚衛家隔著一條寬廣的河,需要繞路,走過一座橋才能到。
還沒有走近,就聽到震天的哭聲從屋子裡傳過來。
「老張啊,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啊,你讓我一個人該怎麼辦啊?」
「我早跟你說別出去,別出去,大晚上的,林子裡不安全,你為什麼不聽,為什麼不聽啊。」
「我以後該怎麼活啊,怎麼活啊。」
聽聲音應該是張大伯的媳婦。
褚衛往前走的腳步一頓,抬頭看向屋頂處,清澈的眸中倒映出一團不甚分明的黑霧。
「你怎麼不走了?」
程大牛不明所以地看著停下腳步的褚衛,往前探的腳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
聽王大嬸說,張大伯死的可慘了,原本非常壯碩的一個人,現在就剩下皮包著骨頭,皮膚也開始腐爛,雙目瞪得像銅鈴一樣,要不是身上還穿著出門時的衣服,家裡人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雖然好奇,但是打心底,他還是有些害怕的。
褚衛垂下眸子,繼續往前,隨口回道:「沒什麼。」
程大牛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老張家的院子裡已經站滿了人,全都是村裡的老人家。
年輕的勞動力都出門到城裡工作去了,村子裡留下的除了還在上學的孩子,剩下的就是一些老人家,像老張這樣的中年壯漢並不多。
有幾個小孩子想著上前湊熱鬧,但是都被家裡人給捂著眼睛拖走了。
程大牛憑著自己的瘦高個硬是拖著褚衛從人群的後麵擠到了前麵,然後將褚衛推到了身前,自己站在他的身後,探者腦袋往裡麵看。
張大伯正躺在自己的正屋裡,幾塊床板上鋪上了一層草席,人就被放在了草席上。
而這會,身上已經蓋上了一塊白布,將人從頭到尾都給遮上了。
程大牛悄悄地瞅了兩眼,隨即嘟囔道:「什麼都看不見啊。」
他沒有注意到,一直站在他身前不說話的褚衛,瞳孔中卻是倒映出一個人影,一個本應該躺在床板上死去的人。
褚衛看著那個那個懸在自己屍體旁,目光呆滯的鬼魂,眉間微微皺起。
人死後魂魄七日不散,按理說應該是神智清明,可以交流的,但是眼前這個張大伯看起來就有點不太正常了。
程大牛推了推褚衛,悄聲說道:「你不是一向膽子大麼,你去看看唄。」
就是不用他說,褚衛自己也有這個想法。
隻是他剛踏出一步,身後就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臂。
「小衛,你給我站著別動。」
褚衛回頭,身後站著的正是滿臉皺子,已經八十高齡的爺爺。
他一直都跟爺爺生活在一起,十多年了。
聞言,褚衛倒是沒動,隻是眼神卻是落在了老張那呆滯的臉上。
村裡的人雖然圍著,但是卻個個都保持著一段距離,顯然是看見過老張的模樣,被嚇得不敢近前,唯有老張媳婦,趴在他的屍體旁,哭的撕心裂肺。
周圍很吵,大家都在小聲地說些什麼。
「一定是狐狸精,你們沒瞧見老張那被吸乾了的模樣嗎?」
「什麼狐狸精,我看上撞上鬼怪了。」
「早就聽說山穀裡有奇怪的東西,這不就碰上了。」
一群人圍觀了很久,警鳴聲在村子裡響起,很快由遠及近,在老張家的屋子外停下了。
「讓一讓,都散開。」
很快有三個穿著製服的人走進來,眾人下意識地給讓開了一條路。
對於警察,村裡人還是很敬畏的,連討論的聲音都小了下去。
褚衛站在邊上,看著這三個警察開始封鎖現場,將圍觀的人全都趕到了屋子外麵。
程大牛忍不住嘀咕:「警察就這麼了不起,怎麼還不讓人圍觀啊?」
「為了方便調查吧。」
褚衛說著話,放在背後的手卻是指尖微動,夾出了一張符,趁著眾人哄鬧的時候,迅速地貼在了一個警員的肩膀上。
這符籙一碰到這人,光亮微閃,便迅速地消失不見了。
很快大門就被關上了,裡麵什麼場景都看不到了。
褚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一隻眼睛便透著與尋常不同的黑,像是一個極深的旋渦。
透過這張符,他看到了這個警員看到的場景。
蓋著的白布被掀開,露出張大伯那張臉,女警員手一顫,忍不住叫了一聲,驚地丟開了手中的白布,猛地往後退了兩步。
褚衛瞳孔微縮,張大伯乾癟麵目隻剩下一層黑黝黝的皮包裹著,眼眶凹陷,嘴巴大張,就像王大嬸說的那樣,被吸乾了精氣一樣。
這怎麼看都不是正常死亡。
裡麵的警員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你們是在什麼地方發現死者的,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報警?」
老張媳婦抽抽搭搭地停下了哭泣,哽咽著說道:「村裡有風俗,不能讓屍體暴露在荒郊野外,不然會被認為是沒家的孤魂野鬼,當時發現他的時候,心裡一著急,就給帶回來了。」
警員露出無語的表情,也不知道這是哪門子的風俗。
站在屋外的褚衛表情顯然如出一轍。
這樣做不僅破壞了現場,還很有可能將凶手……給帶回來。
他正想著繼續看下去的時候,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低沉的嗓音。
「徒兒,看出什麼了?」
褚衛眼神一亮,驚喜地低聲喚道:「師父!」
程大牛已經完全看不清方向了,隻能憑著手上扣著的布繩跟著褚衛往前麵。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起霧了,我們……我們回去吧。」
濃濃的白霧還帶著涼涼的水汽,撲在人身上,頓時覺得涼透了。
褚衛抬起一隻手,指尖夾著一張符,淡聲道:「怕是走不了了。」
「咯咯咯……咯咯咯……」
尖銳的笑聲突然在白霧中響起,這笑聲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嚇得程大牛頓時尖叫起來。
「啊啊啊……有鬼,有鬼,褚衛,有鬼……」
原本就因為突如其來的白霧而心生恐慌的程大牛這下更是驚跳如雷,猛地抱著耳朵蹲在了地上,死死地閉上了眼睛,尖叫聲比這笑聲還大。
褚衛頓時被這震耳的尖叫聲噪的耳邊發麻,他一邊辨認著笑聲的來源,一邊迅速地甩出了一張符貼在了程大牛的嘴巴上,禁了他的音。
「別吵。」
程大牛已經被這笑聲嚇得魂都快沒有了,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尖叫聲已經不見了,隻是捂著耳朵蹲在地上,好像這樣,就能什麼都聽不見了一樣。
人高馬大的瘦黑小夥,膽子怕是都沒有巴掌大。
這咯咯咯的笑聲依然沒有消失,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伴隨著這滲人笑聲的是一股濃鬱的,令人倍感冰冷的陰氣。
褚衛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這股陰氣的源頭。
在這縹緲不定的笑聲裡突然鎖定了一處方向,猛地將手中的符給甩了出去。
閉著眼睛,自顧自尖叫的程大牛沒有瞧見,白茫茫的霧裡閃出了一陣火花,隨即碰撞聲在空中炸開,一陣風從火花爆裂處呈環狀散開,陡然吹散了周圍的白霧。
眼前的白霧變得更加濃鬱了,幾乎呈流水狀,然而那個笑聲卻是消失不見了。
褚衛眉目一凜,雙手合並,五指交叉,迅速結了一個印,掌心間頓時出現了一個圓形的淡藍色光圈,這光圈一出現,眼前的白霧就開始退散。
他雙手朝前,猛地將這印記打了出去。
原本巴掌大的印記迅速變大,朝著剛剛那張符咒擊中的地方飛射出去。
尖銳的叫聲在林子裡散開,隨即便完全消失不見了。
褚衛抬腳便想追,可手上還扣著一個人。
腦海中卻是出現一個聲音:「已經逃了。」
褚衛頓時停下腳步,低低地叫了一聲:「師父,剛剛那個……是什麼?」
修煉這麼多年,雖然早在師父給他製造的幻境裡練習過很多次,但這還是他在現實生活中第一次出手,看起來很順利,可還是有些緊張的。
華榕拖著他特有的嗓音,懶散地開口:「一個小鬼而已。」
褚衛還想再問些什麼,手腕上綁著的布繩正被人使勁拉動著。
程大牛閉著眼睛正抽著繩子,一邊抽一邊張嘴巴說些什麼,但是因為被貼了禁音符,所以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褚衛招手,那符便自動掉落,燃成了灰燼。
程大牛哇哇的嗓門也冒了出來:「褚衛,褚衛你在哪,你快回答我啊,褚衛……」
褚衛揉了揉腦殼,不知道這頭牛為什麼膽子就這麼小。
他三兩步走過去,無奈地說道:「我在這,別叫了,快起來。」
程大牛還是不敢睜開眼睛:「我不起,有鬼……」
褚衛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已經不見了,起來吧。」
程大牛動作一頓,微微睜開一隻眼,抬頭看向褚衛,不確定地問道:「真的?」
褚衛非常有耐心的點了點頭:「真的。」
要不是看在多年一起長大的發小的份上,他可能就直接走人了。
程大牛環顧四周,濃厚的白霧不知何時逐漸散開了,露出了林子原來的樣貌。
他扶著一旁的樹站起身,雙腿還有些發軟。
「那東西……那什麼東西啊,去哪了?」
大牛疑神疑鬼地看向四周,還有些驚疑不定。
褚衛麵色淡然地將絹布繩給收起來,毫無波動地說道:「已經被我打跑了。」
程大牛一愣,隨即瞪大了眼睛,將他上下打量一番。
褚衛個子其實並不矮,跟他一樣差不多高,但大概是因為太瘦,又太白,所以看起來有種非常單薄的感覺。
別說是打鬼,就是打架都要擔心他會不會被人揍,從小到大都沒見過他動手。
就這,他說自己打跑了鬼怪,他寧願相信是這東西對他們不感興趣,所以自己離開了。
程大牛非但沒信,還覺得褚衛腦袋是不是被這鬼怪給嚇壞了。
「褚衛,你要是哪兒不對勁,你跟我說,可千萬不要瞞著。」
褚衛嘆了一口氣,也不在乎他信不信了,抬腳往前麵走。
大牛麻利地抬腳跟上,急忙道:「哎,你去哪啊,你等等我,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但顯然,褚衛並沒有要回頭的想法。
這一次他們走的很順利,很快就繞過了山林,到了山穀。
而此時的山穀裡那三個來調查的警員已經到了事發地點了,陪著這三個警員的是村裡為數不多的三個年輕壯漢。
兩個人靠近了,躲在一處粗壯的樹後麵。
大牛好奇地看了一眼,小聲說道:「這裡就是張大伯出事的地方嗎?」
褚衛沒回答,卻是抬頭看了一眼那地方,陰氣十足,跟剛剛在白霧裡的感覺一樣。
因為昨夜下過一場雨,再加上張大伯的屍體被他家裡人擅自搬回去了,所以在原地並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線索,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臨死前,張大伯曾極力地奔跑過,地上留下了奔跑踩踏的腳印。
腳印很深,即便是一場雨沖刷過後,依然留下了痕跡,可見當時跑的有多用力。
幾名警員在現場拍了很多照片,又四處逛了一圈過後,就準備撤退了。
大牛嘟囔道:「怎麼我們剛來,他們就要走啊,到底查沒查出凶手是誰啊?」
褚衛覺得他是相當的聒噪。
他的心裡已經鎖定凶手了,八九不離十就是剛才在林子裡襲擊他們的小鬼,隻是這小鬼從什麼地方來,什麼時候來的,目的是什麼,目前倒是不清楚。
這一片的林子他都太熟悉了,以前絕對是沒有這個東西的,不然他早就該發現了,不至於等到出事才來。
褚衛和大牛就躲在遠處,看著這些人全都離開了,這才站起身。
程大牛扯了扯褚衛的衣擺,戰戰兢兢地說道:「要不然……我們走吧,就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