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1(1 / 2)
01
春日初晴,草長鶯飛,一串水鴨在溪中遊來遊去,看起來甚是肥嫩。
十燁吞了口口水,他餓得厲害。若是沒記錯的話,上次正經吃飯應該是前天,他幫一位寡婦抓住了黃鼠狼精,寡婦千恩萬謝,不僅做了一大桌菜,還溫了酒,吃著吃著甚至有以身相許的意願。不得不說,那寡婦四十多歲,風韻猶存……唉,可惜,如果能咬牙忍一忍,讓那寡婦扌莫上幾把,或許有機會嘗嘗最後一道醬鴨。
溪中的鴨群似乎感受到了十燁的哀怨,拚命劃著鴨掌逃命去了。十燁戀戀不舍眺望許久,拍拍身上的灰,走向市集。
江南,富庶之地,縱使隻是一個小小的清台鎮,也十分熱鬧。
白牆黑瓦的小樓沿河而建,漂亮的飛簷猶如雨燕的尖翅,濕漉漉的青石板染了青苔,遠遠看去像鋪了一層毛絨絨的翠綠。小攤販沿著河岸擺開市集,溫潤軟綿的空氣裡彌漫著甜絲絲的香味,是這鎮子裡最出名的白糖糕。
十燁更餓了。他四處尋扌莫著,希望能找到個賺錢的活計,可是這個小鎮十分乾淨,連隻精怪的影子都看不到,整個鎮子就仿佛被什麼洗滌過一般,四處的「氣「都是透亮的,仿若最頂級的琥珀酒。
十燁在市集來回轉了三圈,眼睛都看酸了,總算尋到了一處機會,直奔街角的饅頭攤子。
擺攤的小販大約二十多歲,短衣短靠,濃眉大眼很精神,瞧見十燁過來,立時笑著招呼。「道長,來個饅頭吧,我家的饅頭又香又大又甜,可好吃啦。「
十燁:「貧道稽首了。「
「三文錢四個,我幫您包起來。「小販手腳麻利抓出四個饅頭放進紙袋。
十燁眼裡盯著饅頭,嘴裡背著滾瓜爛熟的套詞:「這位施主,貧道見你印堂發黑,眸神泛紅,恐有血光之災,貧道這裡有一張轉運符,定能解你災禍。」
他掌心的黃紙符咒疊成規整的三角形,上麵係著細細的紅繩,能看到紅色的咒文,是半個「運「字。
小販的臉黑了:「你到底買不買饅頭?「
十燁:「此符以上等朱砂撰寫,有市無價,隻贈有緣人,今日——」
「大爺的,又是個騙子。」
十燁:「……」
十燁覺得江南什麼都好,就是日頭著實毒了些,曬得他臉有些發燙。
小販也是有些無奈。
托陳大善人的洪福,這半個月他可是把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奇人高人」都見識了,什麼佛法無邊的高僧,什麼捉鬼拿妖的道長,什麼威武雄霸的天師,個個都是派頭十足,前呼後擁。唯有眼前這位獨樹一幟,瞧造型約莫是打算扮個道士,可這身道袍——哎呦餵,灰不溜丟的還短一截,破道鞋腳露出半個大腳趾,布褡褳補丁落補丁,背後背著一根棍狀的長條布袋,不曉得裡麵裝著什麼玩意兒。最離譜的是頭頂的簪子,居然是根折下來的枯樹枝,黃不拉幾彎彎曲曲的造型還挺風雅。
若說真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此人長了一副端正的好相貌,劍眉星目,鼻直唇薄,雖然表情冷冷的,但就這般淡淡看著你,就能讓人無端生出信任感。
罷了罷了,如今這世道,都是為了混口飯吃,能幫一把是一把吧。
小販在紙袋裡留了個饅頭,遞給十燁。「我們清台鎮最講究日行一善,這饅頭送你了。」
十燁大喜,忙接過紙袋,小心折疊封口,放進破褡褳裡。
「多謝。」
「你若真沒地方吃飯,就去陳善人家,他家正在找高人辦法事,你這——」小販掃了眼十燁,「你這身行頭或許能混幾日吃食也說不定。」
「多謝指點。」十燁還是將黃紙符送了出去,「此符隻贈有緣人,請務必收好。」
小販看著十燁遠去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騙人騙得這般執著,還挺有職業操守。
「二牛!「隔壁王大嬸風風火火跑過來大喊,「你老婆要生了,穩婆說胎位不正!」
小販大驚失色,拔腿就往家裡跑,剛跑了兩步,腦中靈光一現,又轉頭抓起扔在籠屜旁邊的轉運符。
大嬸:「你乾嘛呢?趕緊的啊!「
小販攥緊紙符咒一路狂奔。
奶奶的,不會被那個窮道士說中了吧。
*
陳大善人家並不難找,因為宅子實在是太顯眼了,坐落在清台鎮最中央,高宅大院,很是輝煌,就連門口的石獅子都比別處精神了幾分。
大門右側擺有黑漆木桌,一個小廝趴在桌上睡得昏天暗地,口水打濕了宣紙,紙上空白一片,半字皆無,桌旁豎著一張「招賢榜」。
【陳氏一族將於近日舉辦祭祖法會,特邀大能天師主持,凡有意者皆可報名。凡報名者,食宿全包,更有重金酬謝。】
十燁覺得甚好,這陳家看起來很是富裕,夥食定然不錯。他上前敲了敲桌子。
小廝睡眼稀鬆抬起頭,腮邊還沾著濕漉漉的紙屑,砸吧砸吧嘴巴,終於看清了十燁,一下愣住了。
「貧道稽首了。」十燁道。
小廝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神奇物種,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在十燁身上打了好幾個轉兒,樂了。
「道長來報名啊?」
十燁:「正是。」
「來來來,簽個名兒唄。」小廝把那張被口水打濕的宣紙往前推了推。
十燁蹙眉,執筆懸停許久,終於尋了一處還算乾爽位置端正寫下名字。
小廝頻頻點頭:「原來是十華道長,久仰久仰。」
十燁:「……」
小廝眨眼:「嗯?」
十燁覺得可惜。這小廝長得眉眼飛揚,很是俊朗,卻是個不識字的。不過也是,世道艱難,他又為奴仆,能吃飽喝足已屬不易,識不識字又有什麼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