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終要一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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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諭所示, 不正是非天身為神應該遵循的嗎?」

蝴蝶花抹去嘴邊的血跡,她一笑,耳畔的銀流蘇耳環搖搖晃晃, 青灰暗淡的天色裡, 她鬢邊的淺發被冷風吹著拂過她蒼白的麵龐,「就憑你們這些人, 也想跟神諭相抗?真是好笑。」

瑤池雪山傾塌, 葉蓇沒能從雪山背麵的非天殿回來, 而神諭現世時,蝴蝶花便用葉蓇生前留給她的地圖與寶器找到了非天殿。

她沒有找到葉蓇的屍體,隻看見那立在廢墟之上的巍峨神像。

「以己之身, 誅盡妖魔」——這便是那夜所有妖魔精怪看見的神諭內容,他們隻知道這世上原來還有一位神明, 卻不知, 那唯一存活的神明,便是他們敬奉了九百多年的修羅神非天。

是蝴蝶花看到了李聞寂那張同修羅神像如出一轍的臉, 也是她將這件事廣散蜀中,煽動妖魔精怪作亂。

而精怪掀起毀壞修羅神像, 推翻香火供奉的風波,便引得李聞寂身體裡的靈氣更為混亂, 致使神諭抽取他靈氣的速度加劇,天災現世的期限也因此而提前。

「為了給你那義母報仇,你就要賠上所有精怪的性命?」賀予星無法理解她的行為。

「錯了, 」

蝴蝶花搖頭, 「比起替她報仇,我更想要這世上所有的妖魔精怪都死絕。」

「這是凡人的世界,」

她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灰白道袍的少年, 「你也是凡人,這世上隻要有妖魔精怪,我們凡人就不會好過,你不懂這個道理嗎?」

「你少放屁!」

趙三春聽了她這話便有些火大,才要往前卻被賀予星攔住,「三春叔,我們還是找先生要緊!」

如果李聞寂從未改變自戕以抗神諭的想法,那麼他一定會在神諭抽乾他所有靈氣之前自殺。

隻有這樣,他才能保得住蜀中這些妖魔精怪的性命。

天邊有雷聲炸響,閃電齊來,風雲驟變,天光更加黯淡。

對於許多凡人來說,這隻是暴雨來臨的前兆,是同往常也沒什麼不一樣的一天,但對蜀中的精怪來說,這就是天災。

九百多年前那場令神明隕滅,令妖魔精怪死傷無數的天災,終要再度將臨。

而當年自群山蜀道之間護住他們的屏障,今日就要成為困住他們的枷鎖。

「照一小姐,你不要生先生的氣,」

檀棋站在薑照一的身後,晦暗天色裡,他臉上的鱗痕隱約閃爍著細微的光芒,「我想你其實應該也能理解先生,他終究是神,對抗神諭便已是背叛上界,但他仍然選擇自戕,也是為了保住我們這些精怪的性命。」

「他不是為凡人而生的神,也並不是為了打救我們而生的神,但他仍要選擇這樣一條路,舍棄自己,保護我們,」

閃電短暫照徹天際,檀棋站得端正,「為你,他舍不得這個人間,但為我們,他必須要舍棄這一切。」

「他是我檀棋該用一生敬奉的神。」

「檀棋叔叔,」

薑照一輕抬起戴著縵胡纓金玉鐲的那隻手,「你看這隻鐲子裡,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檀棋才將那鐲子打量一眼,不由伸手觸碰了一下,淡色的光芒浸潤,他的手指被灼燒的瞬間,他被陡然彌漫的氣流震得踉蹌後退幾步。

「是先生的本源之息?」

檀棋跟在李聞寂身邊的這段日子他已經能夠敏銳地分辨出鐲子裡的氣息,他滿臉訝然,「是先生分出了自己的兩縷本源之息將那顆續命的珠子煉化在這鐲子裡了?」

李聞寂的本源之息有三種——噬能,歸元,澤生。

他將澤生用來重塑續命珠,將它融進了這隻金玉鐲裡。

薑照一緊緊地抓著腕上的鐲子,她強忍著眼淚沒掉下來,深吸一口氣看向檀棋,「檀棋叔叔,我們必須盡快找到他。」

「就算我救不了他,」

頭紗被風吹去了遠處,她烏黑的發也在風中亂舞,聲音隨之變得有些飄忽,「我也要再看他一眼。」

神諭抽去李聞寂的靈氣在天邊的驚雷裡匯作混沌的旋渦,流火纏繞其間,猶如螢火般的亮光囿於黑沉沉的氣流之中,交織湧動,搖搖欲墜。

蝴蝶花趁著賀予星不注意,從頭上拔下來一支銀簪子毫不猶豫地刺進了自己的月匈口,殷紅的鮮血流淌出來,她聽見層雲裡陣陣炸響的雷聲,卻露出了快慰的笑容。

凡人看不見流火,也不會被其所傷,但薑照一在賀予星的八卦鏡裡看到了那些比地火更為猛烈的流火卷在混沌的氣流裡。

曠野之上,枯黃細草在薑照一的腳下顯露鋒芒,腳底被枯草尖銳的棱角刺得生疼,她看見遠處有一個老頭伸出雙臂,努力去擋那些妄圖進犯神明的亡命之輩,「你們這些人究竟有沒有長腦子?就憑你們,也想殺非天?」

「我們還有退路嗎?非天和上界的神有什麼區別?他們眼裡的蒼生,什麼時候包括了我們這些妖怪了?」

「就算是死,我們也不能死得這麼憋屈吧?我們就是要跟他拚了!」

「對!跟他拚了!」

他們吵吵嚷嚷,幾乎個個都在盯著天邊濃雲裡滾動的流火。

「你們難道忘了,九百多年前的那場天災,是非天給了你們先祖活下去的機會,要不是非天,能有現在的你們嗎?!」老頭嘶聲力竭,「要我們死的是神諭,不是非天!可你們聽信蝴蝶花的鬼話,現今天災期限提前,是該怪誰?難道不是你們這些愚蠢之輩?你們傷害非天,就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

暴雨忽然而至,一顆顆冰涼的雨珠狠狠地砸在臉上,將睫毛也壓得有些沉,薑照一站在雨裡,卻仍能隱約看清遠處那個身形乾瘦的老頭就是她曾在千戶寨,在坤城馮家宅院裡,見過的修辟魚爺爺。

「你的丈夫可不是個凡人,他的壽命是注定比你長久的。就算你現在感覺不到,以後也一定會怕的。」

「怕什麼?」

「怕時間太短,怕時間不夠。」

在馮家的那座樓上的記憶紛至遝來,修辟魚終是一語成讖。

「我水觀音今天就把話放這兒,誰要是敢對非天大人不敬,不等天災降下,我老婆子就先要了誰的命!」

年邁的老嫗拄著拐杖,身披彩色絲帶鈎織而成的鬥篷,被身邊的小少年攙扶著匆匆趕來,曠野之上妖魔眾多,她用了異力開口,其聲震天,引得無數人耳廓陣痛。

「你們兩個老東西!」

人群裡有人氣急敗壞,眼見天災就要將臨,整個蜀中必將籠罩於同一片陰雲之下,流火亂墜,沒有妖怪能夠逃脫。

在這樣緊要的生死關頭,許多妖怪都已經失去了理智。

他們需要去恨那個唯一的神,恨他早該死在九百年前,卻偏在如今再度出現,若這個世界上早沒有神,神諭也將永遠無法應驗,而他們也就不會再次麵臨天災。

檀棋見勢不對,便連忙跟趙三春飛身前去,他化出半人半蛇的姿態,斷了的那一截尾巴再長不出來,但他殘留的巨尾盤踞起來,在那些仍是人形的精怪麵前便猶如一座山一般巍峨,閃電照亮他蛇尾的藍鱗,閃爍著凜冽的光澤,他居高臨下,「非天予我們活命的機會,我們便以香火敬奉他九百年,在修羅誕辰,還常有在家中修羅香案前『哭神』的習俗,而現今,神諭困住非天,要他化為天災致我們於死地,你們這些人,便砸神像,推香案,將他從流芳百世的神又口誅為傷天害理的鬼,你們隻是些無能的弱者,總要找個借口,不知抗爭,隻會盲目恨他。」

「我們能做什麼?神要我們死,我們又能做些什麼?」有精怪激憤地抬頭。

「至少不該這樣對他。」

薑照一走上前,許多人聽見她的聲音,便看見她穿著一身米白緞麵婚紗,卻沾了不少血跡,她身邊跟了一隻如老虎一般大的朏朏,它一看見滴水觀音和她身邊的刺蝟小少年,便搖起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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