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年年歲歲(正文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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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接受不斷衰老再年輕的事實, 薑照一好像也學會讓自己變得輕鬆一些。

她甚至還給自己買了幾身適合老婆婆穿的衣服,變老的時候她的五感也會跟著衰退一些,身體也不如恢復年輕形貌時的輕便, 她眼睛花得連根針都穿不過去, 畫畫還要戴上老花鏡。

有的時候畫得累了,她就會跟趙三春他們跑到隔壁的茶館, 跟門口那堆老頭老太太一塊兒打麻將。

常在這裡打牌的人都知道, 朝雀書店來了對老夫妻, 是李老板的親戚。

那老太太要是來打牌,那老先生不一會兒就會出來,送吃的, 送外套,他們夫妻倆都不愛說話, 那老先生做什麼都是沉默的, 好像他們之間本不必多言,就能領會彼此的意思。

他們哪裡知道, 老太太不愛說話,是怕自己暴露太過年輕的嗓音。

而一個燥熱的夏季過半, 他們就再不見那對老夫妻從朝雀書店走出來了。

「趙先生啊,你們李老板的老親戚好久沒來打牌了哦。」

茶館老板娘才給牌桌上添了茶水, 她伸長脖子望了一眼旁邊的書店。

趙三春手裡握著蜀中流行的另一種紙牌——「長牌」,又叫葉子戲,他聞聲頓了一下, 隨即扌莫了扌莫鼻子, 道,「他們啊,他們已經回老家去了。」

「咋就回去了哦?」他對麵的老頭不由抬起頭, 「咋說嘛我們和老太太也是牌友嘛,說都不說一聲就走了嗦?」

「就是說嘛。」另一個中年女人也點頭附和。

「……」

就算薑照一想跟他們告個別,她也變不回那副老太太的樣子了啊。

這話趙三春到底也沒說出來,隻是訕笑了一下,「他們老家那邊有點急事,那天走得早,也急得很。」

一聽到說家裡出了急事,這些牌友們也都點點頭,表示了理解。

「他們這對兒老夫妻啊,可算是我見過最恩愛的了,看得人好羨慕,」老板娘提著茶壺,感嘆道,「有幾個人老了還能像他們這樣的哦。」

說著她又問趙三春,「那李老板和小薑呢?這兩天也沒看到他們。」

「先生和照一回寧州了,」

趙三春從衣兜裡抓了把蠶豆餵進嘴裡,「那是照一的老家嘛,他們回去住幾天。」

——

賀予星晨起便一直忙著打掃青梧宮,他累得滿頭大汗,這會兒肚子已經很餓了,才從背包裡翻找出一包泡麵,又想起薑照一他們是今天回寧州,就忙拿出手機撥通了視頻通話。

薑照一接通視頻,就看到手機屏幕上映出少年雋秀的麵龐,他鬢發都已經被汗水沾濕,站在青梧宮那棵老槐的樹蔭下,陽光穿過葉片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零碎的光斑,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露出笑臉,「照一姐姐,你們到寧州了嗎?」

「到啦!」

薑照一也朝他笑。

賀予星注意到她後麵的風景變幻,便好奇地問,「照一姐姐你這是去哪兒?」

「這是我家小區的小花園。」

薑照一還給他看了看假山水池裡遊來遊去的紅色錦鯉,最終鏡頭掃到了她身後的年輕男人。

賀予星立即喊了聲,「先生。」

李聞寂輕輕頷首,應了一聲。

「你就吃泡麵嗎?」薑照一順著階梯往上走,看到屏幕裡賀予星擺在樹下那張桌案上的泡麵和碗。

「青梧宮要打掃的地方太多了,我也沒時間去姑姑那兒吃。」賀予星一邊坐下來,一邊說道。

但他才將手機用支架固定好,還沒來得及扯開包裝袋,就遠遠地看到一道身影從大門口走來。

「檀棋叔?」他喊了聲。

檀棋手上提著一個木質食盒,走近便將食盒放在他麵前,「你們凡人少個一頓兩頓飯就會覺得餓,隻吃那東西怎麼行?」

「我從你姑姑那兒拿的。」

檀棋天生嚴肅臉,說這話時他臉上也沒有過多的表情。

「謝謝檀棋叔!」

賀予星滿臉都寫著開心,他將那包泡麵放下,忙把食盒拿過來打開。

裡麵都是他愛吃的飯菜,想來是覓紅親手做的。

賀予星要吃飯,薑照一和他說了兩句就掛斷了視頻,跟李聞寂走進最右側的那棟單元樓,她將他手裡的東西都接了過來。

走樓梯上了三樓,她將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了那道門前。

「快跑。」伸手按響門鈴的剎那,她連忙拉著李聞寂的手轉身跑下樓梯,一口氣跑到小花園裡,她才停下來喘了口氣。

「不打算跟他們見麵嗎?」李聞寂還牽著她的手,輕聲問。

薑照一搖頭,順了順氣才開口,「見了麵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或是想起在瑤池雪山,她看見的薑奚嵐那張帶著傷疤的臉,她站直身體,「他們見了我,又會想起朝雀山上的事。」

「但是堂姐死了,我應該替她多照顧他們一些。」

薑照一今天回來這一趟,就是想給大伯和大伯母送一些東西,裡麵還壓了一些錢。

盛夏的夜晚總不缺蟬鳴與蛐蛐交織的聒噪,霓虹燈影點亮這座小城,但投注在落地窗上的光影卻被厚重的窗簾給阻擋在外。

朏朏在沙發上呼呼大睡,薑照一迷迷糊糊地從身邊人的懷裡鑽出來,沒一會兒卻又被他伸手撈回去。

「李聞寂。」

她還沒睜開眼睛,就模糊地喊了聲他的名字。

「嗯?」

他的聲音很輕,好像是夢裡的聲音,她睜開眼睛在他懷裡抬頭看了他一會兒,又伸手扌莫了扌莫他的臉,好像才終於確定他是真實的。

「我做了一個夢。」

她說。

「什麼?」他問。

她說著又打了一個哈欠,明明有點困,但她還是強撐著沒有閉上眼睛,「我夢到我又變成老婆婆了。」

「你已經跳出輪回,」

他伸手扌莫了扌莫她烏黑的頭發,「不會再重復衰老了。」

「其實我現在覺得這個也沒什麼了,」

薑照一抱住他的月要,「我就是當個老婆婆,那我也能是一個快樂的老婆婆,你不知道,我牌友可多了,之前在雁西路,我每天可忙了,那些老頭老太太還邀請我去跳廣場舞,我一次都還沒去呢。」

李聞寂沉默地聽著,不自禁地彎了彎嘴唇。

她看見他笑,就忍不住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嘴唇,他順勢低頭要來親她的時候,她又一下子把腦袋埋進他懷裡。

「薑照一。」

他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你能跟我說說,你以前做凡人時候的事嗎?」她趴在他懷裡好一會兒,才又抬頭望向他。

「你麼?」他垂眼看她。

「你說你隻活到十五歲,而且一直都在歲陽關,沒有下來過?」

「嗯。」

李聞寂應了一聲,「沒有武皇的詔令,我就不能離開歲陽關。」

他出生在武皇登基的那一年,他的父親出逃歲三載,也是在那一年被找到,重新囚於歲陽關。

他的母親是跟隨家族遠渡重洋來到寧州定居的裡蘭人,在父親出逃的那三年裡,他們訂了終身,成為夫妻。

即便祖母安定公主已經在武皇登基的前一年就去世,但他的父親乃至於他,都仍是一支見不得光的血脈。

他十歲時,父親便鬱鬱而終。

「她說是為了保護我和父親,」

李聞寂此時說起這些事,就好像作為凡人時的一切都已與他無關,他的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的波瀾,「但後來她病篤,長安的政變波及寧州,她自顧不暇。」

武皇存了要接他回長安的心思,但時年她病重,詔令還未抵達寧州,他便已經死在歲陽關。

那是母親去世的第二年,他年少單薄的身軀終究無法抵抗血脈的宿命。

他生來是囚徒,死得也潦草。

曝屍荒野,無人問津。

他說起這些事,語氣十分平靜,但薑照一在他懷裡聽著,卻很不是滋味。

武皇以為將他留在歲陽關就是保護他,

可她一病倒,長安的政變之風就吹到了寧州,比詔令先到的,是李聞寂的死期。

他在歲陽關十五年,與世隔絕,從無交際。

他沒有朋友,也先後失去了自己的父親與母親,而皇權爭鬥,血腥不休,他麵對的,是太多利益團體的虎視眈眈。

沒有人問過他願不願意回到長安,也沒有人會對他手下留情。

做凡人的時候,他從沒有機會去好好看過這個人間,後來重生成為修羅神,他又已經失去了七情六欲。

薑照一抿著嘴唇,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隻顧緊緊地抱著他。

她幾乎不敢想象在他那短暫的十五年人生裡,他到底麵臨了多少絕望無助的事,活著不得自由,連死,也死得慘烈。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你說,我的上一輩子在做什麼呢?我會不會也生在那個時候,也在寧州?」

李聞寂沒有說話,但纖長的睫毛半掩下的那雙眼瞳卻微微閃爍。

這夜,窗外仍不夠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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