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電卷星飛(五)(1 / 2)
其實寧星意是相信寧瀲不知情的, 那麼多年的相依為命不是假的,那些疼愛也不是假的。
他有一次生病特別嚴重,一米七多的個子了, 寧瀲這個一米五的小個頭硬是把他背下樓, 去了醫院。
還有很多很多。
磨滅不了的。
寧星意仰著頭:「寧美人, 我的人生我的路, 都隻能我自己來走, 我已經十八歲了,想保護的人可以護住了。」
寧瀲一合眼又是大股眼淚,她仰著頭深呼吸了很久終於像是在進行天人交戰, 手抖得厲害, 過了足足十幾分鍾她才拿下手裡那個布挎包。
「你爸爸不叫寧寒,你媽媽也不叫嚴媛。」寧瀲說著,從布挎包裡拿出了一本老舊的影集,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還有沖洗照片,寧星意有點意外的接過來。
他翻開第一頁, 一個穿著一身黑衣的女人手裡握著把刀,刀尖挑著男生的下巴, 一臉調戲般的笑意。
「這是你媽媽,叫弗奈。」寧瀲說。
媽媽。
寧星意指尖在她臉上摩挲了一下,忽然一怔,這把刀?
他在模擬訓練室的時候覺得這把刀用起來很順手, 甚至覺得自己天生就應該使刀,原來是她用過的刀?為什麼會在訓練室?
難道顧暉認識媽媽?
寧星意顧不上多想, 他太好奇爸爸媽媽兩個字了,急不可耐的翻開下一頁,兩人揮刀對壘, 但媽媽臉上有笑,應該不是認真拚殺。
「你媽媽是個……殺手,那時候人人都聞風喪膽的女殺手弗奈,人們都說她甚至可以單槍匹馬闖進王室殺掉任何一位高官。」寧瀲深吸了口氣,斷斷續續的為他解釋。
「她比你爸爸大了九歲。」
寧星意描摹著兩張陌生的人臉,隱約能看出自己和她長得很像,卻又有很多不同,性格上他更像父親。
寧瀲:「你爸爸那時候考入軍校,沒多久就帶你媽媽回來見我,說喜歡她,想娶她,我當時不知道她的身份,隻是覺得這個女孩兒看上去很難駕馭,我勸他好好考慮,哨兵與向導結合是一輩子的事情,可我也不懂那麼多,隻知道你爸爸跟她在一起真的很開心。」
寧星意翻開下一頁,媽媽懷孕了。
「你在她肚子裡的時候特別調皮,從三個月開始一直孕吐到你出生,把她折騰慘了,腳和小腿浮腫的穿不了鞋,連自己拿把刀都拿不起來,不過她很高興,說以後要教你使刀。」
「她那會兒特別瘦,被你折騰久了變得很嬌氣,但是性子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害羞。」寧瀲回憶著,弗奈那個性子特別討人喜歡,一點兒也不扭捏。
懷孕後難受就跟丈夫撒嬌,要他抱,抱著抱著自個兒親上去了,看到寧瀲回來也不知道害羞,大大方方喊「媽媽」,跟她告狀,說今天他都沒抱自己。
寧瀲就幫著她訓兒子,然後婆媳倆人一起欺負他,最後沒轍了就挨個兒賠禮。
後來他從警校退學,去跟人乾捕獵s+級向導的地下營生,這樣的向導覺醒腺在黑市上叫價上億,是絕對的違法活動。
寧瀲不敢置信,自己那個心懷善意考上警校那天穿著軍裝沖她敬禮,說要保護全世界的兒子怎麼會去做違法的事情。
可通緝令貼滿大街小巷,那段時間她電視都不敢打開,也不敢告訴弗奈,可這怎麼能瞞得住,她知道了的那天,沒什麼反應,說了句「媽,相信他」。
寧瀲想要相信他,可被摘除覺醒腺的向導的下場一般隻有死,而且摘取的過程是不能打麻藥的,必須生取,同時他們釋放向導素來保護自己,然後等到它的濃度達到峰值的時候再一刀剜掉覺醒腺。
寧瀲隻是想想就覺得可怕,他怎麼可能會做這種殘忍的事。
後來她才知道,他果然沒有背叛自己的信仰,他隻是去做臥底,協助搗毀了這個地下場所,但他也因為有內奸而以身殉職。
寧瀲連他的屍體都不能收斂,也不敢想象他落在那些人手上的時候究竟遭遇了什麼樣的殘忍對待,隻會比那些向導更慘。
寧瀲問弗奈知不知道這件事,她說知道,他跟自己商量過,他很敬重的一位老師在緝凶的時候殉職,這是他的遺願。
他被選上了做臥底,他不想讓老師死不瞑目。
寧瀲已經哭不出來了,抹著酸澀的眼睛哽咽,仿佛在拿一把刀往心上割一個口子,再割一個口子,將裡頭的秘密翻出來。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她兒子的血。
寧星意這才知道為什麼寧瀲這麼怕他去考軍校,去做一個哨兵,走他父親的老路。
「我連他的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沒有屍體沒有音訊,甚至不能夠光明正大為他立碑祭奠,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為什麼要是他,要是我的兒子啊。」寧瀲仰頭看著病房的屋頂,卻像是對著蒼穹詰問,聲聲淒厲。
「他做了這麼多誰知道啊,什麼有人為你負重前行,有多少人真正感恩!他們甚至不知道你在照亮前路,他們隻會覺得你從警校退學墮入歧途!甚至還會辱罵你為虎作倀!他們根本連真相都不會去分辨!」寧瀲咬牙憤怒,月匈口一起一伏。
寧星意被她的淒厲嗓音問得有些難過。
過了會,他輕聲開口:「不是這樣的。」
「我想爸爸做這些事的時候沒有想過那麼多,他也不要有人銘記他歌頌他,他做這些事隻想要對得起自己,正義不需要任何渠道來彰顯,他想要的那些東西裡,並不包括自己的名聲。」
寧瀲手指一僵,緩慢地抬頭看著自己這個吊兒郎當的孫子。
他一貫是口無遮攔做事沖動,可在他心底卻有著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至誠堅韌,無論什麼都撼動不了。
「我知道這些可能安慰不了你,爸爸他對不起你,但是你還有我,我可以替他保護你。」
寧瀲一聽,眼淚又要決堤了。
寧星意伸手在她眼角抹了抹,「別哭了,我想到生命最後一刻,爸爸應該都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他一定想讓你為他驕傲,而不是懊悔。」
寧瀲心尖抽疼,最後這句話像是一隻巨大的手,將籠罩在她心頭多年的陰霾一下子揭去,他隱約從寧星意的臉上看到了兒子的影子。
寧星意:「那我媽媽呢?她是怎麼去世的,我也沒見過她,是難產嗎?」
「你媽媽生你用了兩天兩夜,人都虛脫了。」寧瀲仍舊記得弗奈離開的那天,她頭一次哭,在產房裡都沒哭,卻抱著寧星意嗚嗚哭了許久。
她把孩子交給寧瀲:「媽,我的哨兵死了,我得去給他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