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斬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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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原不知為何突然收回了維持葦原護界大陣中的神力,凡人界喪失與神國聯係,寮辦隻能在材料不足的情況下緊急開啟神禁之陣,禦三家數千名陰陽師以身血祭,賀茂氏全族陰陽師靈力過載經脈斷裂;源家青壯俱出,現隻餘老幼,族中神器鬼切斷裂;土禦門氏,除寮頭與貴少族長……】

【全數殉陣。】

全部……

少年向前踉蹌數步,幾乎無法維持站立的姿態,眼前的景物逐漸模糊,他恍恍惚惚又感受到神座上一雙雙高高在上的眼睛投在身上冰冷而殘酷的注視。

為什麼?

明明趕在零時前回來了……

明明已經沒事了啊……

輝月不明白。

燈裡的燭火還亮著,怎麼天就黑了。

「……這就是土禦門氏命數嗎?以陰陽術逆轉天命的懲罰,數百年的掙紮……」土禦門大長老老淚縱橫,哽咽再說不下去。

輝月也沒有聽見後麵。

意識沉入冰涼的水裡,世界一下子變得異常安靜,幽黑的波光這麼沉,距離水麵的光亮好像越來越遠了。

活力漸漸從身體裡流出,思維一下子特別清晰——

好想抓住。

一點光。

**

「小少爺您醒了。」一道焦急擔憂的蒼老呼喚從輝月上方傳來。

輝月有些吃力地睜開眼,視線慢慢聚焦,落在前方那張熟悉的布滿皺紋的臉上。

是管家啊。

他撐著榻緩緩起身,麵前這位自有記憶以來就一直照顧他的老人憔悴了不少,身後因祖先恩情自願世代侍奉土禦門氏的仆人跪了一地。

大長老已經不在族中,身為寮頭的土禦門彌生甚至完全沒時間悲傷,又馬不停蹄地投入另一場戰鬥,這場驚天巨變發生之後,寮辦遭受重創,禦三家人丁凋零,整個陰陽道基本隻剩下老幼病殘,有太多事務需要他處理。

「輝月少爺,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土禦門氏不能再沒有您了……您要好好的,還有希望……」

印象裡無論何時總是慈祥和藹、周到恭謹的老管家說著說著流下激動的淚,失態地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水,哽咽道。

輝月就這麼呆呆的坐在榻上,像一隻無生命的精致木偶坐在那裡,不聽不看也不回應周圍人言語。過了半晌,他緩緩扭頭,看著跪坐在地上的老人,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唇,輕聲道,「您下去休息吧。」

老人失神地望著少年,止住哭咽聲。

「你們也是。」

「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少年臉上蒼白,淡漠的眼底沒有往日一絲光彩。

「是,您好好休息……」

老管家擦著眼淚收拾好榻案上少年拒絕喝的湯藥匙碗,帶著其他仆人應聲退下,背過門無聲落淚。

他的小少爺怎麼這樣命苦,一出生就沒了母親,那位大少爺也追尋著妻子離開了人世,好不容易在其他長輩的照看下健健康康安全長大,又出了……這種事。

他一把老骨頭隨時可以為家族身死,可輝月少爺還這麼小,龐然大物的陰陽道,一個人以後要怎麼辦……世道多艱難啊。

老人長長嘆了口氣。

「嗯。」

門在身後悄聲合上。

少年才發出一聲輕到幾乎不可聞的嗯哼聲,不知是不是在回應已經出去的老人。

他轉頭看向窗外,土禦門氏老宅建在群山之間,天色已微亮,黎明的光透過漫天胭脂紅霞映照千山。

少年被這天地大美震了一下,他跌跌撞撞著、從榻上一路連滾帶爬來到窗前,用力扒拉著紙窗支撐起半跪著的身子,那雙矜貴的、為畫符而生的纖長手指扣在窗欞上死死勒得皮肉發白。

輝月仰望著朝陽裡的天地,什麼都沒有變,今日的朝霞還是像昨日那樣美,千山還是這麼聳立著,山裡的草木還是生氣鬱綠,什麼都沒有變。隻有宅院牆邊,昨日還燦爛繁盛的櫻樹,隻剩殘櫻寥落地掛著枝頭。

「什麼狗屁天命。」

少年麵無表情看著,平生第一次用這種低俗詞匯冷冷嘲道。

一室俱靜。

「你知道的吧。」少年低聲問道。

無人回應他。

他突然瘋魔似地重重撲在窗邊的案上,似乎不會感到疼痛,用力掀翻整張桌案,沉重實木落在榻榻米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嘭——

像一隻遍體鱗傷的離群小獸獨自舔舐傷口時,出現了另外一隻陌生、比他更強大的狩獵者,少年憤怒、恐懼地嘶吼著,「回答我!你知道的吧!」

五條悟想告訴他,「對不起我不知道,輝月你從來沒告訴過我」,看著少年那雙永遠執著驕傲著的眼裡倒映著苦痛、鮮血與哀哭,他無力地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知道的!你能看到!你知道他們全都會死!!為什麼不攔住我!」少年的目光死死地咬住案邊的白發男人,痛苦咆哮著質問道。

「為什麼不攔住我!」

「為什麼不自私一點!哪怕隻有一個……多一個活下來也好啊……」

那跪在一地廢墟間的銀發少年像在說服自己般喃喃自語,眼中噙滿了淚,淚如雨下,沿著少年稚嫩的臉龐流落,打濕衣襟。

「……」

少年全然無力地低垂下頭。

房間裡隻剩下淚水「啪啪」地打在衣料上的聲音。

「抱歉……」

好像所有解釋在一個突遭滅族之災的少年麵前都是這麼蒼白無力。

五條悟順風順水的經歷和有限的情商讓他不知道該在這時回應什麼,說哪怕最強在夢裡也隻是個普通人,還是說自己沒辦法改變過去,好像什麼都是多餘,他所有的無奈悲傷憤怒自責最後聚在一起隻勉強湊出一句抱歉。

「到此為止吧,所有錯誤。」

少年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露出那雙五條悟熟悉的、美麗的含著月亮的眼睛,眼底點點微光晃動著,「吾乃晴明公第14代孫、陰陽師——」

「土禦門輝月。」

「以森羅萬象為證,謹以此名,斬斷於五條悟之緣。」

五條悟緩緩睜大眼,手足無措地看著那根象征緣分的線一刀兩斷。

一別兩寬。

「願你我,永不相見。」

他看到少年綻開一個如朝露般短暫的淒麗笑容。

下一秒,五條悟醒了。

昨日的櫻花轟轟烈烈地開著,一樹爛漫。

可是春天好像永遠過去。

少年潸然淚下。

再也不會回來了。

對不起,我知道是遷怒,可是我沒辦法再那樣快樂地看向你了。

**

五條悟睜開眼放空地看著空盪盪的蒼白天花板,伸手擋住眼睛,高速運轉的大腦裡最後的影像卻不是那個淒美脆弱的笑,而是那隻布滿青紫的手,像世界上最刻薄的利刃斬斷兩個人所有緣分。

那些快樂的、痛苦的所有。

他想起那女人見到他下的判決,「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那個世界的天神後人。」

「就像你從道真那知道的那樣,你和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緣分。」

「不管在你的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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