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劈棺(1 / 2)
義莊的大門開了,一杆紙糊燈籠從外頭伸進來。
燈籠帶進來一雙腳。
細看那雙弓鞋,彎彎似三寸,白底繡並蒂蓮,在一張張棺材前走走停停,最後停在一方薄棺前。
「瞧瞧這裡都是些什麼人。」一聲哽咽,「客死異鄉的異鄉客,沒錢下葬的窮苦人,橫死的妓女……姐,你我怎會在這種地方再會?」
命薄如紙,故而死了都沒一口厚實些的棺材。
年久失修的義莊內,擱著的是一口口透風的薄棺,但有好過沒有,總比一張草席強得多,不至於還沒下葬,就先供蟲鼠飽餐一頓。
「他們都說你沒資格葬入祖墳,隻配跟這群人躺一個地方。」一隻慘白的手落在棺材上,輕輕的扌莫索片刻,最後喃喃道,「我不信他們的話,姐,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真相……」
「轟!」
紛亂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緊接著義莊大門猛然被人推開。
撞入他們眼簾的,是一柄高舉的斧頭。
「瓔珞!住手!」一名中年男子驚叫一聲。
「轟!」
斧頭義無反顧的落下來,劈開了眼前的棺材。
「你,你在乾什麼啊?」中年男子楞了好一會,才顫著嘴唇道,「這可是你姐姐的棺材啊……」
一名白衣女子背對著他,背對著眾人。
手裡的斧頭被她隨意丟下,她彎下月要去,小心翼翼將棺材裡的人扶起來。
「你們一會兒我說,姐姐是病死的,一會兒又跟我說,她是在宮裡做了醜事,沒臉見人才自盡身亡的……看。」她慢慢轉過頭來,對眾人幽幽一笑。
棺材中的女子靠在她的肩膀上,脖子上隱約一雙黑色蝴蝶。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兩隻大手留下來的淤痕,張開的大手,似兩張黑色翅膀,訴說著一種名為謀殺的死亡。
「你們都看見了嗎?」白衣女子——也就是魏瓔珞摟著棺中女子,對眾人笑道,像是終於找到了真相,恨不能立刻說給全天下聽——恨不能立刻沉冤昭雪給天下聽,「看看她脖子上的手印,告訴我,一個人,該怎麼把自己給掐死?」
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甚至沒人敢直視她們兩個的麵孔。
近乎一模一樣的麵孔。
魏瓔珞,魏瓔寧,因其顏色姝麗,氣清如蓮,故被稱作魏氏一族的並蒂蓮。
如今這並蒂的蓮花,一死一活,棺材中的那個,也不知道生前服過什麼靈丹妙藥,死後居然還留有七分顏色,穿著出宮時的衣裳,柔柔弱弱的依靠在妹妹肩頭,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儼然一個活人。
而活著的那個,眼神反而似個死人,黑白分明一雙瞳孔,直盯得眾人渾身發冷。
「難不成是冤魂索命,附在她妹子身上了?」不止一個人如此想著。
「爹。」魏瓔珞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中年男子臉上,收攏起笑容,「殺了姐的凶手是誰?」
「是……」中年男子似乎想說什麼,但略一猶豫,最終咬牙道,「哪有什麼凶手,她就是自殺的!」
其餘人這時也回過神來,紛紛七嘴八舌。
「對,她就是自殺的。」
「一個被驅逐出宮,不貞不潔的女人,要是還不自殺,豈不是要我們全族人陪她一塊蒙羞?」
「死得好,死得好!」
「姐姐品行不端,妹妹也好不到哪裡去,居然乾出劈棺這樣的事,魏清泰,你管教的好!」
中年男子——魏清泰聞言一僵,急忙向前幾步,來到魏瓔珞麵前,甩手就是一巴掌。
「都是我的錯,是我管教無方!」抽完,他一邊卑微討好著眾人,一邊將手往魏瓔珞後腦勺上一拍,「還不快跪下,給各位叔叔伯伯們磕頭謝罪。」
見沒反應,他又重重一拍:「跪下啊!」
可魏瓔珞跟一根竹子似的,不肯彎曲更不肯跪,就這麼直愣愣的杵在原地。
「跪下!」眾目睽睽之下,魏清泰隻覺自己顏麵不保,怒急之下,直接抬腳往她膝蓋窩裡一踢,「聽不見嗎?」
魏瓔珞被他踢的跪下了,但很快又爬了起來。
「爹,你隻會讓我下跪。」她一手撐著地,一手撐著自己的姐姐,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烏黑的鬢發自兩邊臉側垂下,遮掩了她此刻的表情,隻有聲音冰冷如冬天的泉,「但你知道嗎?我給魏如花下跪了,她還是搶走了媽媽死前留給我的簪子,我給魏學東下跪了,他還是不顧我們是表親關係,對我動手動腳……是姐姐幫我把簪子搶回來的,是姐姐打跑了魏學東……」
「……不就是根簪子嗎?」魏清泰皺眉道,「鍍金的,不值幾個錢,沒必要為了它傷了你們表姐妹的感情,還有學東……他隻是跟你開個玩笑,是你姐太當真了,還打破了人家的頭。」
「……原來你都知道。」魏瓔珞將臉側了過來,隻見一張清水出芙蓉似的臉上,濕漉漉一雙淚眼,淚珠將滴欲滴,似花尖垂露,美不勝收,「你什麼都知道,還要我跟姐姐跟人下跪。」
被搶的人是她,最後給人磕頭道歉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