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5)(1 / 2)
我低下頭去,想象著這個年輕人的心裡是如何翻江倒海,痛苦不堪,又是如何努力去壓抑下自己的情緒,我有點後悔從袁姐那裡接下這個工作了,也有點後悔硬著頭皮拒絕了小汪警官的提議,非要逞強自己來。他要是來就好了,他是個民警,經由他傳達的壞消息總比我多,他的心更硬,他肯定不會像我這樣去主動體會別人的情緒,讓自己難過。
接著我看見男孩手裡的刀來回幾次變換角度,在客人的脖子上麵比了比,又放回去,換了一把,像是覺得不合用,又像是在下刀刮胡子的那一瞬間改了主意。
他的手指在輕微顫抖,發廊裡的音樂聲忽然大了,他說了句話,我沒聽清,湊過去問:「你說什麼?」
「我說你,你真狡猾。」他說,「看我給客人刮胡子刮到一半了,過來跟我說這個,你你是怕我走了,是不是?」
我沒回答。
他說的沒錯。
我心裡有些歉意,但也沒別的辦法。我在社區上班這麼久了,這點小心思都沒有的話,怎麼辦那些不受歡迎的差事呢?工作得往前推,得去解決,得有結果,就像人都會生老病死一樣。
「你們是我們社區的老居民了。能代辦的事情我們都會代辦的。但這次不一樣。你得去,這事兒,我們代辦不了。」我跟他解釋,聲音輕輕地,溫柔地,隻有他能聽見。
「… …」
「別耽誤了,醫生說… …你爸爸等著呢。」我說。
「… …那就,等我乾完這個活兒吧。」
劉天朗再不跟我說話了。他的眼神和手指頭都恢復了之前的專注和鎮定,沒一會兒就給客人修理完了胡須。他的活計完成得非常完美,外國人很滿意。大門打開,又有新的客人進來,前台讓他去招呼,他沒應,收拾了裝著自己刀具的袋子,然後脫掉了身上帶有發廊logo的圍裙,跟其它的工作服掛在一起。動作是輕盈的,人是安靜的。
店長一直在留意這邊的男孩,他此時放下了手裡的剪刀過來問:「乾嘛呀?上班呢!怎麼把工作服給脫了?」
剛剛接到父親消息的男孩聽不見別人說話,他從箱子裡拿出自己的鞋子換上,我注意到那是一雙帆布鞋,潔白乾淨,要不是鞋底略有磨損,幾乎像新的一樣。
店長不耐煩起來:「哎,我跟你說話呢!」
男孩還是沒應。
我幾步上前:「店長是吧?那個,他家裡出了點事兒,今天得請個假。您通融一下吧?!您幫幫忙!」
「客人這麼多,人手都不夠用!哪有臨時請假的?!你是誰呀?有事兒讓他自己跟我講!」店長見男孩依舊不說話,也不給個解釋,就越來越生氣了,伸出手,繞過我,照著天朗的後背推了一下,推得他朝前一個趔趄,撞在衣箱門上,啪擦一聲
——我聽人說過發廊裡至今還保留著老舊的規矩,師父帶徒弟,大工帶小工,看見活計乾得不利索了,罵兩句,推兩下都很常見
——可就是從後麵來的這一下子,好像忽然把一直沉默的男孩給惹毛了,又好像是給了他發作的借口,他猛地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