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第11章
陳鳶不喜熏香,是以梨花軒中充斥在鼻尖的盡是果香,隻是在這樣的雨天,果子的清香就帶上微末的腐朽陳爛味,叫人心頭平白一燥。
陳鸞的聲音清脆悅耳,在這屋子裡驚起滔天波瀾,人心盪盪。
「祖母,若清灣真是鸞兒命人毒啞的,為何還能留她一條命回來讓大家生疑?」
「您再想想,南陽王妃與您也算熟識,為何這次派人來卻是三緘其口,多的一字不提?」
連著兩句話,正正問出了老太太心中疑惑的地方。
陳鸞見老太太表情有所鬆動,極低極輕地嘆了一口氣,望著床幔之後躺著的人,將事情始末娓娓道來:「下馬車時,我百般叮囑二妹妹,叫她跟在我身邊,可我才與小郡主說上幾句話,二妹妹人就不見了。」
「……我與王妃皆派人去尋,就在這時,清灣從一條小道上沖了出來,她一身狼狽,險些沖撞了王妃,直說有人將二妹妹推到了水中。」
說罷,她見康姨娘張了嘴想說話,又不疾不徐地補充一句:「二妹妹落水時,我與南陽王妃和小郡主走在一塊,祖母若是不信,可派人往南陽王府求證。」
話說到這個份上,老太太的臉色緩和許多,怒意也緩緩消散,沉著聲音問:「那後來呢?」
陳鸞默了片刻,清冷的視線落在康姨娘身上,而後一路滑下,正麵迎上老太太探究的目光。
「祖母光聽康姨娘的栽贓之詞,可有細想過,為何在南陽王府發生了這樣的事,王妃卻不管不問,一口咬死隻說是個意外?」
老太太目光一厲,而後緩緩點頭,「這其中可有什麼隱情?」
她管鎮國公府後院多年,自然知道出了這樣的事,該是個什麼處理方式。
南陽王府的態度,著實令人捉扌莫不透。
陳鸞勾了勾嘴唇,溢出幾絲苦笑來,聲音中也雜糅著些微委屈與澀意,「後來我與王妃問清灣,可看清楚了是何人推二妹妹下的水,也好還給咱們鎮國公府一個交代。」
康姨娘眼底的光滅了下去,搶先問:「清灣瞧清楚是誰了嗎?
可……清灣又為何突然啞了?」
她的話,陳鸞理也不想理。
「清灣說,推二妹妹下水的那夥人,為首的姑娘一身紅衣,眼尾長著一顆淚痣。」
老太太眉頭緊皺,一圈圈的皺紋堆疊在一起,更顯蒼老,她停了手中轉動的佛珠,嘴裡反復的咀嚼那幾個字,「紅衣……淚痣……」
不懼王府,大膽如斯,天子腳下,縱人行凶,再聯想陳鸞方才說要給三公主一個交代……
老太太驀的沒了聲音,直直地望向陳鸞,將聲音壓得極低:「鸞兒,清灣口中那人,可是三公主?」
陳鸞目光平淡如水,看向一瞬間驚愕莫名的康姨娘,輕輕頷首,紅唇輕啟:「今日三公主所穿,正是一身紅色長羅裙,而眼角的那顆淚痣,恰恰是隨了皇後娘娘。」
她輕飄飄的幾句話如同一座大山,老太太嘴唇蠕動幾下,眼神寒了下去:「清灣當著王妃的麵說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光憑想象,老太太都可以猜到當時是個什麼樣的場景。
真是通體生寒。
若是大庭廣眾之下便也罷了,可偏偏隻有清灣一人瞧見了,憑著一個低賤丫鬟模模糊糊的片麵之詞,便當眾指認當朝最受帝後寵愛的嫡出公主。
公主名譽受損不說,鎮國公府也逃不脫去!
老太太的麵色由青轉白,最後說了句,「如此說來,清灣也是……」老太太謹慎慣了,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朝陳鸞望去。
陳鸞低頭,姝艷的眉眼之間攏著寒煙,她遲疑片刻,而後輕聲道:「我命人壓她回來的時候,人還好好兒的。」
老太太重重嘆息一聲,麵色復雜,覺著這事棘手得很。
康姨娘還在地上跪著,表情一時難以言喻,胭脂水粉糊在了一起,和著不斷往下淌的眼淚,與日前光鮮亮麗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鸞卻沒有半分心軟。
寒冬臘月三九天裡,她在甘泉殿,卑微得如同一棵蒲草,生死被拿捏在旁人手中,那個時候,也沒有人顧念著姐妹之情血濃於水對她心軟。
陳鸞眉心狠狠一皺,眼淚就順著白皙的臉頰流下來,緩緩的沒入下顎,滴在手帕上,聲音軟糯又帶著哽咽,「姨娘方才口口聲聲說是我所為,我倒要問問姨娘,怎麼平白無故的這盆髒水往我身上潑?」
「平素姨娘與二妹妹話說得好聽,各種噓寒問暖,一到這個時候,便換了張嘴臉了。」
「以往發生的諸多事我也就不計較了,隻今日,姨娘在祖母跟前大加汙蔑,又是何居心?」
陳鸞眼淚水如珠串一般直往手帕上砸,美人落淚,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末了,她又極輕極落寞地說:「不過都是欺我無親生母親照拂罷了。」
連著幾句話,卻是句句誅心,康姨娘連連搖頭否認,卻不敢說半句話,因為老太太的眼神如刀一樣銳利,刺得她身子一陣顫抖。
陳鸞從前性子嬌縱,在得知要入深宮後便徹底變了個人,知禮得體,沉穩有度,凡事讓三分,可就是因為處處忍讓,才受了今日這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