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2)
九月陽光熾烈。室內空調安靜地運轉,雙人大床上,文頌沉沉地睡著,半張臉陷進枕頭裡呼吸不順,頰麵暈著酡紅未消。
手機在床頭震動。他恍若未聞,擁著被子翻了個身,躲開窗簾縫隙漏進的日光,憊懶地蜷進被底。
溫度太低了。枕頭太軟,床又太硬,氣味混濁。
不是平時睡覺的房間。
震動聲不停,跟不舒適的環境一起磨人心態。半夢半醒間,他在床上胡亂扌莫了一通,終於找到手機貼在耳邊,整個人還是暈騰騰的,「誰?」
「還能是誰啊,你藍保姆。」
通話那頭駛過一聲刺耳的車笛。
「感覺怎麼樣?」
糟透了。
喉嚨又乾又疼,像被砂紙磨過,大概是宿醉醒來的後遺症。他遲緩地清嗓,連咳了好幾聲。再開口時,拖出的尾音卻是綿而糯,「嗯……幾點了。」
「差五分鍾十一點整。就知道你得睡到這時候。」
藍嵐打方向盤左轉,酒店就在下個路口,「我快到了。起來洗洗吧小少爺,你下午還有課。」
「知道了。」
到這時他才慢吞吞地坐起身,隻覺得月要酸背痛,渾身都不對勁。
襯衫揉得很皺,扣子蹭開了兩顆,領口滑到肩膀。他看了眼窗簾,把帶著酒味的這身脫下來踩在腳邊,□□地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從頭頂澆下來,腦海中紛亂的聲色光影自動回放。
昨晚是社團聚餐。轉場到夜店後他喝醉了,最後的印象停留在一片群魔亂舞,身邊的人們用千奇百怪的姿勢嚷嚷著灌酒。
大家好像都樂在其中。遺憾的是他沒能從中獲取樂趣,一覺醒來身心勞累,還有點想吐。
文頌嘆了口氣,關掉花灑,想一想又出去把門打開條縫,回來蹲在浴缸裡等。
片刻後有人按門鈴。他的聲音從浴室裡傳出來,「直接推。」
「靠,你怎麼不關門啊。」
藍嵐提著個袋子進來,站在浴室外敲門,「衣服。」
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文頌從浴缸裡站起來,隔著門伸出隻手,「在哪裡?」
他皮膚薄,被熱水一浸,氣血在脂白的皮膚上化成溫潤的粉紅。泡皺的手指帶著沐浴露的香氣,在空氣裡一彎一張地亂抓。
「這兒呢。」
藍嵐看樂了,把袋子掛在他手腕上,走近床邊,順手撿起地上的髒衣服丟進垃圾桶。
又等了一分鍾,文頌換上乾淨衣服出來,手指在月要間勾勾扯扯,「內褲有點小。」
「我估扌莫著拿的。是你屁/股太翹……誒!停!」
他想直接脫了。藍嵐簡直沒脾氣,一邊攔一邊勸,「直接穿褲子磨得更難受。一次性的,先湊合穿半天。」
文頌抿起嘴角,沉默了幾秒表達不滿。也隻能就這樣拿起手機跟著他往外走,退了房去停車場,「我昨天有沒有吐到你車上?」
「嘿,沒有。你現在關心我車是不是有點晚……靠。」
話說到一半藍嵐才反應過來,這挑剔的小少爺哪裡是關心車,分明是在嫌棄。
「放心坐吧,乾淨得很。」
是輛白色的卡宴。文頌對車沒有研究,型看著都差不多,一排純白色米白色銀色的車裡分不出哪輛是他的,隻記住了車牌號,說起時就是「那輛白色的r41」。
「c市我就這麼一輛車。」
考上大學家裡才給買的,他自己也愛惜,開得很小心。
車裡放了文頌幫著挑的香氛。嗅到葡萄清香的水果味,後座上的人心情舒暢了些,靠著車窗問,「我的眼鏡在這嗎?」
他度數不高,日常生活戴不戴眼鏡影響不大。酒店房間裡沒看到,應該是藍嵐接他時收在車上了。
「在。」
藍嵐順手從前座儲物盒裡摳出來扔給他,熟稔的動作和語氣,提起前一晚的事幸災樂禍。
「他們不會真要你穿女裝去遊街吧。」
酒桌上眾人起哄的遊戲,最先被喝倒的那個要在校慶日穿女裝巡遊校園。
文頌中途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後無辜被針對。酒量本來也不行,順理成章成了中標的倒黴蛋。
「謔,想想都羞恥得不行,還是直接退學比較快。」
「為什麼羞恥到不行?」
文頌慢條斯理地擦鏡片,不太理解,「隻是穿條裙子而已啊。」
提問的語氣太真摯,藍嵐啞口無言。
他想起中學時兩人第一次見麵。體育課上文頌右手脫臼,問他醫務室怎麼走,左手波瀾不驚地推眼鏡,看著另一邊晃晃盪盪的胳膊平靜地說,「啊,我這隻手好像斷掉了。」
麵不改色的模樣簡直是尊神。
這樣想來,被一群人起哄推脫避之不及的懲罰他能淡定地接受,似乎也不是什麼怪事了。
文頌甚至覺得他們早點說多好,「如果能選,我更不想被灌酒。」
又不是要裸/奔。怎麼著都比喝醉了渾身難受地過一晚要強得多。
剛開學事兒雜,藍嵐昨晚也有聚會,看到電話來接他的時候已經晚了,隻來得及把他帶到酒店安頓。「別跟你們家老爺子說啊。以後出來玩也要瞞著點,不然我得陪著挨罵。」
兩人家裡關係不錯,一直同班,今年又一起考進c大,互相有個照應也是應該的。
「知道。我以後不去了。」還不如去圖書館看漫畫。「今天周幾?」
「周三啊,怎麼了。」
他劃著手機,語氣有點失落,「乘十老師的連載明天才更新。」
「……你這是什麼小學生愛好。」
「是藝術。」
文頌認真糾正。
「哎,行。藝術。」
藍嵐感到好笑,「你一個學物理的,愛好還挺別致。」
藍嵐是軟件工程的,靠著點運氣壓線上了c大。文頌不一樣,今年總分全市第一,填誌願時選了c大的王牌專業,物理。
他從小就得家裡疼愛,衣食無憂,有個哥哥頂著也不用發愁繼承家業。這才大一,全家都支持他讀研繼續深造,後半輩子不出實驗室都沒問題。
藍嵐為剛步入大學的「小學生」感到擔憂,「你知道那群人為什麼合起夥灌你酒嗎?」
文頌關掉手機,黑掉的屏幕上映出自己的臉:「因為我五官端正?」
「……」
藍嵐苦口婆心:「因為你看起來很好欺負。」
不止是「五官端正」而已。
文頌身上有種超出常人的淡定,平時說話做事都慢吞吞的,黑框眼鏡遮了小半張臉,常理而言應該會顯得木訥呆板。
但他偏偏很耐看。尤其摘下眼鏡後,是那種很容易就讓人看進去的類型,越看越移不開眼,小動作和細微的表情裡帶著點天然的……勾人。
藍嵐是個直男,說不清是怎麼回事,隻能將其歸結成被嬌生慣養出的小少爺才會有的高級buff。
剛開始還沒覺得,被家裡叮囑跟文頌搞好關係他還嫌巴結不想乾,自以為「老子心太善」才罵罵咧咧地照顧他一下,想著意思一段時間能應付家裡就算完。
等再回過神來,就已經慣著他到現在了。
這不上了大學還是在任勞任怨給他當保姆。
「沒有人會欺負我的。」
文頌戴上眼鏡,隨口應付一句,用那種被驕縱慣了的語氣說,「不是還有你嗎。」
「……」
我哪能顧得了你一輩子啊。
藍嵐心裡無奈,也隻能顧一時是一時,「去哪吃飯?」
「直接回學校吧,去食堂。」
小少爺對吃食倒是不挑,隻要對胃口,路邊攤和米其林一視同仁。隻是這天宿醉剛醒壓根沒有食欲,在食堂轉一圈下來隻要了碗水果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