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部分(1 / 2)
禦書房旁邊, 連著一個偏殿, 前幾年,李懷懿事忙時,有時會在裡頭用膳。但自從薑鸞進了承乾宮, 無論多忙,他都會回去。
王保應是,走出禦書房傳膳。廊廡下亮起了一盞一盞的宮燈, 王保站在廊柱邊,吩咐完禦膳房的人,猶豫了一會兒,叫了個小太監,說道:「你去承乾宮傳個話,跟貴妃娘娘說,陛下不回去用膳了。」
小太監應了聲是,立刻前去傳話。王保看著他的背影,盯了一會兒,悄悄嘆口氣,轉身回禦書房。
哎,真是造孽喲。他忍不住想。
進了禦書房,王保看見李懷懿已經站在了紗燈之下。他長身玉立,垂著眼睫,用右手在左手的掌心撥弄著什麼。
王保上前,見李懷懿的左手紮進了幾片玉佩的碎片,那碎片紮進血肉裡,白玉已經□□涸的血染成了紅黑色。他倒吸一口涼氣,急急忙忙問:「陛下,可要傳禦醫?」
「不必了。」李懷懿的聲音低沉淡漠,他把碎片一根一根□□,準確無誤地扔進不遠處的紙簍裡。
血腥味彌漫開來。
李懷懿命人傳進盆匜,淨了手,當冰冷的水流滑過傷口,他的心也忍不住顫了一下。
在戰場上,他不是沒有受過傷,可是為什麼,這回卻格外難以忍受折磨?
他的思緒驟然飄遠。
殲滅四國後,李懷懿滿懷雄心壯誌,坐等薑鸞來求他。當她真的垂下高貴頭顱,求到他跟前,他故意冷了她半個時辰,心裡想著怎麼可勁兒地折磨她。
可是,等她姍姍而來,推開禦書房的大門時,他掃過她的雲鬢花顏,心髒軟了一下;待到手指觸到她的下巴,那種如被閃電擊中一般的悸動之感,更是讓他心思軟了又軟;及至後來,她紅著眼圈暈過去,他的月匈膛裡那顆心,已經徹底軟成了一潭春水,隻想溫柔地包裹她,愛護她。
他注定栽倒在她身上,他認了,過去一年,說是給予了她萬千恩寵,亦不為過。
可鸞鸞竟然就這樣回報於他?
李懷懿冷著眉目,將雙手從盆匜中收回,用帕子擦拭手指。
他真的很想懲罰她,為她的沒心沒肺。
可他下不了手。
……
承乾宮正殿。
薑鸞正坐在軟榻上,懶洋洋地翻著書卷。中午李懷懿離開後,她等待了一會兒,見沒有懲罰她的口諭或聖旨傳下來,她就徹底放下心,用完午膳後,還回寢殿歇了一下午,快到用晚膳的時辰,才再度醒來。
宮女領著一個小太監,來到她跟前,「娘娘,這是禦書房的人。」
薑鸞抬眼,「什麼事?」
小太監睃了薑鸞一眼,滿臉驚艷,幾乎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舌頭,恭敬道:「王總管吩咐奴才來傳話,說陛下今晚在禦書房用膳,不回來了。」
薑鸞「嗯」了一聲,一邊繼續翻著書頁,一邊對宮女道:「把他領下去打賞。」
宮女應是,將小太監帶走。薑鸞用完午膳,又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將要就寢之時,禦書房的另一個太監又來傳話:「貴妃娘娘,王總管命奴才來傳,陛下今夜歇在禦書房,不回來了。」
薑鸞:有這麼好的事?
她坐直身子,把手裡的書卷丟至一旁,吩咐道:「把他帶下去,厚厚的賞一筆銀子。」
宮女應是,將懵懂的小太監帶下去。
黑夜的烏雲沉甸甸地壓下來,王保攏著袖子,立在禦書房門外的廊廡邊,看見小太監從承乾宮回來,問道:「貴妃怎麼說?」
小太監捏著掌心裡厚厚的荷包,撓了撓後腦勺,說道:「貴妃娘娘沒說什麼呀,她就賞了我一大筆銀子。」他把荷包拿出來。
王保瞟了一眼荷包,又把目光轉回小太監的臉上,「她什麼反應?」
「嗯……」小太監猶豫了一會兒,「貴妃娘娘好像有點驚喜。」
王保:……
李懷懿睡在禦書房內的寬榻上,輾轉難眠。
他一直是個勤勉的帝王,在禦書房內,設有休息的寬榻。正值盛夏,氣候灼熱,他的心裡也跟著焦躁極了。
「轟隆隆——」窗外傳來雷鳴聲,閃電點亮了整個屋子。
李懷懿坐起身,把守在外頭的王保叫進來。
「陛下有何事吩咐?」
「回承乾宮。」
王保驚訝地應了聲是,吩咐人去擺步輦。雷聲轟鳴不斷,李懷懿上了步輦,在黑夜中飛快地穿梭前行,飛快地去往他所希冀的宮室。
天上落下細小的雨滴,漸漸的越來越大。抬步輦的太監們緊趕慢趕,終於在落大雨前,將步輦在承乾宮前停下。
承乾宮落鎖了。
王保上前,推了數下,都推不動,他回過頭,為難地道:「陛下……」
他在猶疑著,要不要把裡頭躲懶的守門太監叫醒。
「轟隆隆——」隨著巨大的雷聲,暴雨終於傾盆而下,李懷懿坐在步輦上,雖有巨大的華蓋為他遮掩雨勢,但猛烈地往地上砸的雨滴,仍然不可避免地濺濕了袍角。
仿佛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臉上,李懷懿額角青筋一跳,冷聲道:「回去。」
王保琢磨了一下,揣度著是回禦書房的意思,隻好咬牙吩咐太監們抬起步輦,隨李懷懿回去。
「嘩啦啦——」驟雨狠狠抽打地麵,太監們手上的宮燈搖曳著,一閃一閃的,仿佛隨時都會湮滅。
李懷懿靠坐在步輦上,疲倦地閉了閉眼。
他的鸞鸞,心裡沒有他。
第二日,李懷懿退了早朝,祝青山跟著他,來到禦書房裡。
「陛下瞧著精神不大好,是昨夜沒有休息好嗎?」祝青山打量著李懷懿的神色。
李懷懿皺眉,沒接茬。他在龍椅上坐下,淡淡道:「太傅有何事要說?」
祝青山道:「陛下,京郊出現了瘟疫。」
京兆尹瞞報了——這也是他沒有在早朝上稟報這件事的原因。
李懷懿目光冷下去,「死了多少百姓?」
「大約四五千人。」
「封城了嗎?」
「封了,但恕微臣直言,如今再封城,意義已然不大。」
李懷懿抿著嘴一言不發,半晌方道:「去擬旨,把京兆尹那個廢物斬了,命秦都周圍四十八縣,縣縣封城,即日起,除特殊情況,人員不得流通。」
京兆尹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李懷懿重用他的程度,不下於重用祝青山。
祝青山應是,李懷懿又將其餘的事情一樁樁吩咐下去,最後道:「讓太醫院的人去京郊看看,盡快找出醫治之法。」
祝青山一一記下,依從李懷懿的命令,召來幾個重臣,忙得腳不沾地。金烏漸漸升到日中時,李懷懿留幾個重臣在宮中用膳。
幾人移至偏殿,禦膳房的人在布菜。祝青山瞥著李懷懿雙眸底下的一片烏青,忍不住道:「陛下也要早些歇息,才是長久之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