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虛驚(1 / 2)
曾媽媽說完了話倒也不催她,隻站在那裡緊盯著她瞧。
躺在那裡瘦瘦小小的一團,身前橫搭著薄被角,胳膊腿都伸在被外。看得出頭上帽子腳上襪子,全都整整齊齊,連頭發和下巴殼兒都藏起來了,隻一張蒼白的巴掌小臉兒露在外麵,霧蒙蒙的眼睛撲閃撲閃地盯著她看。
心知這定是身子極虛的,要不然便是產婦,也不能在這般大熱天裡這麼個包法。
卻不知武梁因為想著如果能走人,那機會也是稍縱即失的,因此得時刻準備著。所以她此刻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齊,從頭到腳包得要多嚴實有多嚴實。
隻是她這副病弱的樣子,似乎連抬抬胳膊腿都困難吧。就這樣的,二爺竟然交待她小心?
曾婆子心想。哪用她小心,她得擔心來著吧?這樣一個犀弱的身子,也不知等下會不會被嚇暈過去啊。
其實武梁有驚有訝心緒復雜是真,但卻沒有害怕到哪裡去,畢竟這種情形,早已有了麵對的心理準備。
她咬著舌尖兒讓自己冷靜,眯著眼打量曾媽媽,心下不由疑惑。
沒經歷過,電視小說上也見過,主人家要處置下人,不都是會出動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蠻婆子一隊,然後上來不由分說嘴一堵人一綁死豬一樣拖拉走之類的嗎?武力值上壓倒性勝利,那還是靠譜可信的。
可這裡竟然隻派了一位瘦巴巴的婆子過來,當她是死的不會反抗不成?
這方麵,難道程向騰還沒體驗夠不成?
還是說這個瘦婆子是個什麼身懷暗技的高手,一出手三兩下就能讓她動彈不得?並且這麼伶丁一婦人往她麵前一站,說一句話就想讓她認命服藥?不用逼不用灌不用硬手段?
她一直站在那裡緊盯著她瞧是什麼意思?難道能把人看死不成?還是說,人家高手正憋著高招呢,隻要她但有異動,人家立馬瞬出殺招?……
她想,她還是先試試再說。
屋子裡半晌無語。
然後武梁一副終於回過神來一般,慢慢把荷包往懷裡一揣,看著曾媽媽淒然一笑道:「勞動媽媽了……」
一副認命的樣子伸手去端藥,一邊不放心地問道:「我服藥可以,可是桐花呢,二爺是否真會象說好的那般饒她性命?」
曾媽媽不知道這茬,不過她挑了挑眉,大方道:「二爺說過的話自然作數。」眼睛還是不離武梁臉上半分。
瞧這話說的,多有水平。
武梁有點把不準,他沒親口說啊,她賴上他的啊,然後他會不會反賴不認帳啊。
桐花本來一臉灰敗呆愣著,此時總算反應過來,聽武梁仍是在顧念著她,竟然感動得眼圈一紅。她挺身上前,擋在了武梁的前頭,對曾媽媽道:「媽媽,我替姑娘喝了吧。」說著也伸手要去端碗。
武梁嚇得忙飛快蓋住碗沿不鬆手,口中喝道:「桐花,快放手!」真怕這個耿直的貨就那麼仰脖一咕嘟下去。
曾媽媽見她們兩人還爭搶起來,不免心下詫異。這桐花兒她認得,以前去二奶奶院裡傳話常見的。
雖然嫵娘進府就在二奶奶院裡服侍,可是畢竟時間短,兩人當是也沒有多少交情。後來嫵娘懷孕安置到這院裡來,二奶奶才指了桐花跟著貼身服侍。
算下來,一年不到的光景,這嫵姑娘就將人收服了?明知是藥也敢擋一擋的?
沒想到竟有這份能耐,倒不能輕瞧了。
心裡想著,嘴上卻哼了一聲,對桐花不滿道:「丫頭你說笑吧,誰的藥治誰的病,沒聽說藥也是可以混喝的?」
說著就用手去推桐花,想把她撥到一邊兒去,「你也不用著急,想來主子也是給你預備下去處的。」
武梁見她對桐花動作,注意力有些分散,便手摁著碗沿一翻,於是那碗就哐叮當啷響著掉到了地上,黑湯四溢。
武梁看著那藥湯,一臉無辜。
心下卻嘀咕,這婆子反應實在普普通通嘛,離得這麼近,也沒見象個高手似的能那麼手一伸,就穩穩把碗托在手上之類的高技能施展下啊。還有就是,剛才她看明白了,這婆子分明還撥不動桐花呢。
又是個裝x貨。
不過那男人派這麼個軟貨過來執刑,是個什麼意思?武梁想不明白。
而曾媽媽一見藥灑了,卻不見氣急,她轉身,又從那大食盒裡往外端出二大碟子點心來。那上麵各色造型口味的點心,看著細膩饞人得很。
果然另有準備。
果然管飽呢。
味道那個香,讓武梁更覺飢腸轆轆。忽然覺得也不錯,最後能食美味而去,多少比喝那黑湯而去得勁些。
隻是,不到最後一刻,她們為什麼要吃?她可以和桐花一起,先把這婆子塞個飽不是麼?
反正她來下手,又步步進逼,能是什麼善心無辜的?拉一個夠本先。
然後,她有銀子呢,現在她又有了金子呢,運氣夠好她沒準還能逃出去呢。
不試怎麼知道。
想著,她又看了看桐花。這丫頭變數太大,一個敢死不敢逃的主兒,那她敢給人餵毒嗎?萬一她不肯配合,自己一隻病貓哪裡弄得住這婆子。何況桐花甚至有可能反過來阻止她……
求人不如求已。她眼光四下裡掃掃,然後她慢慢起身,靠坐在床頭外側,手輕輕靠近杌上燭台的位置放好,暗暗積攢著全身的力氣。
「桐花」,她忽然開口,手指著門外,「你去看看院外是誰。」
有人嗎,她怎麼沒聽到?桐花疑惑地應了一聲走出去瞧。
曾媽媽也轉身往門口看去。
武梁一燭台就砸在她的後腦勺上。
她到底力度欠缺,曾媽媽被砸得一痛,詫異地回身看她。
二爺派來的人也敢動,膽子真是大啊!
卻不知道這位連她那隻二爺也動過了。
曾媽媽正怔神間,就見武梁看著門口的方向慌亂地叫了聲:「二爺!」
曾媽媽下意識又回過頭去。
真不長記性啊,於是又一燭台重重落在了腦袋上。
上一次砸在後腦,也就起了個包,這一次本來還想照著原位置砸呢,奈何她力度準頭都不夠,卻落在了額角,倒破了層皮兒。
被砸兩下,曾媽媽不但沒暈,人反倒似乎更清醒了,撲上來迅速奪了武梁手上的燭台,然後遠遠丟開了。
所以說,什麼都是相當然,想象得很好,結果具體執行起來呢?兩下敲腦袋,都放不到一個瘦巴婆子,所以原本武梁是可以死得瞑目的。
但武梁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麼?她隻是看著曾媽媽把燭台遠遠扔出去的動作,收了手而已。她原本是想撲上去,用拳手和腦袋繼續的不停的攻擊對方的腦袋,直到對方徹底暈菜為止的。
曾媽媽在那兒氣得不行,又確有一陣陣的暈乎,看著沒事人一般又靠在床上歇著的武梁,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隻惱火地在自己腦袋上前後扌莫著揉著。
都是程向騰了,回了書房還心有不甘,覺得自己弱了氣勢失了場子,想要讓人家也害怕露怯的受驚一場找補回來,所以交待曾媽媽拿藥過來,要語焉不詳嚇她一跳,然後回去報告她的反應。
難道二爺有興致耍這種花槍,她們當下人的有什麼好說的。可為這個挨兩燭台,這叫個什麼事兒啊。
現在藥也灑了,燭台也捱了,這差使算是辦砸了。
唯一還可以補救的是,這丫頭顯然並不清楚她來的用意。她還是回去報告二爺一聲,看二爺是要補藥還是如何再說吧。
武梁看著曾媽媽咧著嘴吸涼氣的樣子,心下有種被人以德抱怨了般的不適。
她砸了人家,還兩次。人家不砸回來,隻用手揉揉痛處就完了?
這婆子明明很惱火為什麼卻不還手?她一個將死的人了,被打兩下有什麼打緊的?就算她主子交待說留她個全屍難道還不能破皮兒不成?
……那丫的,嘛意思?
···
卻說那錦繡,在書房門口逗留良久,雖然沒見到正主兒,卻見到了曾媽媽提著食盒從裡麵出來,還和程行與她打著招呼,直說是去往洛音苑送賞呢。
於是錦繡就飛快回了院,稟告給二奶奶知道。
致莊院裡,唐氏飯都沒吃,身體正氣血翻湧著不爽呢,訓婆子罵丫頭的也好一會兒了。再得這信兒一引,當時就摔了茶碗。
她吃不下飯,男人沒支個人來問一聲,倒惦著往別處賞飯?
還指著錦繡就罵了一頓:「你人就在那裡,眼瞧著耳聽著,就不能勸一下二爺?這種事兒都是當時勸著才好說,既成事實之後還怎麼挽回?難道要我派人去洛音苑,把二爺賞的飯奪回來不許人吃不成?」
「奴婢能怎麼勸啊?」錦繡辯了一句。心說二爺人她都沒見著,再說爺們兒賞個丫頭,還是個剛生了娃的通房丫頭一些吃食,有什麼錯處,要勸什麼?
心裡也知道,二奶奶這根本就是在借題發揮,還是氣恨二爺不回來睡她。
二奶奶卻更加生氣了,「你沒長腦子還是沒長嘴巴,怎麼勸要我教你?你不會給二爺講講道理?這內宅的事,哪用爺們兒操心的。二爺想賞人,給奶奶說一聲,難道奶奶會不應?他一聲不吭這般伸手內宅難道還對了,這不是嫌我管理內宅兒不力打我臉麼?」
之前有空管房媽媽的事兒,現在有空支派著賞人,這麼閒卻不回房來?她這裡喝藥當吃飯一樣,為了什麼?他那裡卻對著阿貓阿狗上心去了。
二奶奶火大得很,沖著錦繡又是一頓罵。
但二奶奶說的那些指責的話,連自己也是隻在丫頭麵前說說,在二爺麵前也溫順得很。她錦繡敢到二爺麵前說去?她一個丫頭,她憑什麼。
錦繡有口難言。
唐氏又說她當時既然看到了,勸不動二爺就找個借口和那婆子一起過去也行,看看二爺到底賞些什麼,那婆子到底如何行事的,不就也能看出二爺到底對那位用了多少心思嗎。
是生了孩子對她麵上一點兒照顧的麵上情,還是真起了憐惜之意,這總分辯得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