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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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環苑的侍人將收攬的信都送來,差不多有十來封。

徐墨懷看到那厚厚一遝時頗有些意外,畢竟蘇燕節儉慣了,就是幾文錢都要精打細算,馬家村走到雲塘鎮要兩個多時辰,她寧可走去也不肯花上一文錢托牛車捎帶自己一程。這麼遠寄來長安,怕是要花費不少銀錢。

他暫且隻看完了一封信,字跡實在不像話。換做他五歲時,倘若寫出這樣的字,會被太傅狠狠打板子教訓。全文看下來更是毫無美感可言,勉強可通讀罷了。

無非是說些種地耕田的瑣碎小事,徐墨懷看完一遍就皺著眉放下了。剩餘的書信被送到書房後,他也一直忙於政務,沒有時間細看。一直等到批閱完折子,才突然想起那些書信。

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好奇,畢竟蘇燕雖背叛他,卻也的確幫了他大忙,因此在離去的時候他還是留了蘇燕的命。在他眼中這已經是無上的仁慈,而她竟還不識好歹地送信來,說的也盡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光看字都讓他回想起了那段因重傷身不由己,隻能聽她廢話連篇的日子。

青環苑的人在把信呈上的時候,已經想辦法將時間給理清了,徐墨懷也不需要自己再去深究。隻懶散地斜倚在軟榻上,開始一封封翻看這些信。

蘇燕寫的東西實在叫人不堪卒讀,徐墨懷越看越皺眉,過了一會兒便揉著眉心嘆氣。

然而也隻是嘆氣,畢竟第一封信中,蘇燕就解釋了她去而不復返的原委。與其說是他慘遭背棄,不如說是他先丟下了蘇燕,反而在心中誤解她。

徐墨懷在信中得知,蘇燕受了傷被人救下。可見傷得不輕,竟在鎮上休養了許久不曾去采藥。連同她家中的牲畜都被人牽走,隻剩一條機靈的黃狗逃脫。

也不知是誰教給她的,竟在信中寫了「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這八個字,興許就是她說的那位私塾裡的先生。

即便他不在,蘇燕也沒少做蠢事。

例如摘柿子被砸到腦袋,在藥鋪中與人爭執險些打起來……

他看著看著,竟不自覺笑出聲來,似乎她那些蠢樣子都活靈活現地在眼前。

雖然這亂七八糟的字跡看著有些費力,卻也不失為一種消遣,隻是再往下看,他臉上的笑意便越來越淺,最後幾乎是凝著一臉的寒霜。

蘇燕並不是嬌滴滴的姑娘,她隻覺得莫淮是依靠是心上人,便什麼都跟他講了。包括她在河邊打水險些被馬六輕薄的事,她一句帶過去,卻寫了一長段說自己是如何打他,又讓大黃追著馬六跑,讓他邊跑邊求饒,字裡行間還頗為得意。

徐墨懷看著這些信,覺得月匈口發悶,像是喘過不氣一般,便丟下信起身飲了口涼茶,月匈中惡火似乎也壓下不少。

他突然有些不想看了。

看了無非是平添煩擾,蘇燕的事早已與他了無乾係。

正好過了午後,徐晚音又進宮來找他,這次也不知是為了何時。

徐墨懷耐性並不好,卻對這個胞妹嗬護備至,二人是雙生子,徐晚音生下來就體弱些,幾乎與他形影不離。皇姐與母妃死後,徐晚音成了他最珍視的親人,無人能動她分毫。

隻是不曾想,這樣被嬌寵著長大的公主,會喜歡上一個同樣高傲尊貴,連皇室都不放在眼裡的林照。士族鼎盛之時,娶公主反而成了將就。徐晚音嫁給了寡言疏離的林照,全身心撲在他身上,倒是沒換得他多少憐愛,隻好日日跑進宮裡和徐墨懷訴苦。

他從前還會耐著性子勸上幾句,後來任由徐晚音哭哭啼啼,都隻冷著臉說讓她和離再嫁。

徐晚音喋喋不休的時候,徐墨懷正疏懶地倚在窗邊看著院中的花樹。

這樣好的春光悄無聲息過了一半,他竟絲毫不曾留心過,原來庭中花樹已經開得這樣好了。換作觀音山,此刻也該是滿山蒼翠,繁花如錦了吧。

他意識到自己心中所想,立刻神色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

徐晚音並未注意到她皇兄的變化,口中仍說著:「林照說好了要與我去踏青,中途卻因為公事丟下我,我料他一定又是去平西坊找那宋娘子了……我與他成婚已久,他竟還對一個卑賤的繡女念念不忘,絲毫不顧及我的顏麵……「

徐晚音攥緊了衣袖,麵上滿是怨懟,若不是林照做事還算有分寸,沒跟那宋箬卿卿我我,她早將人打死了,何至於拖到今日。

「你難道就沒個手帕交嗎?這種事自己做不了主,竟跑到宮中與我抱怨起來了,我堂堂一國之君,難道要去替你捉奸不成?」徐墨懷扶著額頭,越聽越心煩。

徐晚音委屈地低著頭,小聲道:「我當初執意要嫁林照,這麼多年了他的心思始終不在我身上,說與旁人聽隻會叫人笑話,如今連皇兄都不在意了……」

徐墨懷冷笑一聲:「好啊,那我現在就讓人去殺了那個宋娘子,你可如意?」

徐晚音聽他這樣說,麵上又猶豫了起來,支支吾吾道:「這樣也不好,若適得其反……」

「那就殺了林照。」

「皇兄!」

見她這般反應,徐墨懷也不想再多說。他一心護著徐晚音,為此不惜提拔林氏,給足了她顏麵。如今過得好與不好,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任由徐晚音抱怨了一個時辰,最後徐墨懷不勝其煩,送了幾件珍奇寶物打發她,立刻叫侍衛薛奉將她送回公主府去。

等徐晚音走後,殿內總算又安靜下來,隻剩庭中風吹樹葉和雀鳥啼鳴的聲響。

徐墨懷心亂如麻之際,侍衛來報,說安慶王世子來拜見,他才緩了神色起身要走,拂袖時還不慎碰倒了茶水。

——

徐伯徽尚未及冠,比徐墨懷還要小了三歲,正是好動貪玩的年紀,在長安是出了名的魔王,不知害得安慶王被禦使參過多少次。

以往徐墨懷是誰也不愛親近的,更不用說胡鬧慣了的徐伯徽,因此徐伯徽見他竟肯陪自己一同到馬場同遊,還頗有些例外,見了麵就纏著他問個不停。

「許久不見皇兄來馬場,怎得今日突然來了興致?」徐伯徽少年心性,穿了一身絳色圓領袍,玉冠將頭發束起,中間還極為古怪的編著辮子,墜有寶石和琉璃。

徐墨懷掃了一眼,說道:「不倫不類,學著一副夷狄做派,平白叫人笑話。」

徐伯徽笑嘻嘻地說:「我見明玉坊的胡姬姑娘都這麼乾,不過是圖個新奇,其實也挺好看的,回府之前就拆掉,保準不讓我父王見著。」

胡人在大靖中一向是次等,即便同是娼妓舞姬,胡人居多的明玉坊也要更受人白眼些。

「安慶王的身體越發不好,你也該早日成家,將你這性子收斂些,而不是整日與些卑賤之人混在一起自降身份。」徐墨懷說的話比起那些禦使,已經算留足了情麵。

如今朝中最看重門第,那些名門望族自視甚高,連家仆都不要帶著胡人血脈的,徐伯徽再胡鬧下去隻會害了他自己。

徐伯徽笑了笑,應道:「皇兄說得是,我記下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回過頭問:「其實那些人身份雖低微,卻未必不讓人憐愛,若有朝一日,皇兄也對這樣的人產生情意,也會覺得自降身份嗎?」

說完他又覺得失言,忙又補充道:「這麼說也不對,皇兄早已是九五之尊,何來自降身份之說。即便是一塊石頭,若能讓你中意,那也是貴比金玉。」

徐墨懷不吃他這一套,直接了當地問:「你想娶胡人?」

徐伯徽訕笑兩聲沒有否認,徐墨懷立刻就明白了,難怪會這副打扮進宮見他,原是存了試探的心思,想必是知道安慶王與老師會堅決反對,這才想來看看他的態度。

「你若想安慶王與孫將軍一頭撞死在宣政殿的柱子上,便盡管將人娶進王府。」

聽到這樣的回答,徐伯徽也急了起來:「喜歡一個人本就是情難自控,我心已許她,難道隻因她是胡人,皇兄便要看我狠心割愛嗎?」

徐墨懷冷冷道:「你年紀尚輕,更不該耽於情愛。為了一個女子讓整個家族蒙羞。何況是一個胡姬,你若實在想要,讓她做妾足矣。」

徐伯徽向來怕他,知道這樣的話已經是極為退讓了,便低頭喪氣地「哦」了一聲,不再糾纏在這件事上。

等從馬場回到紫宸殿,徐墨懷出了身薄汗,宮人已經早早備好了沐浴的熱水。待他洗漱完去書房,正巧聽到一個宮人在與同伴嬉笑。

「……那字是你沒瞧見,歪歪扭扭沒個形狀,簡直是狗爬似的,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兩人說著便笑作一團,待注意到不遠處的徐墨懷後,紛紛嚇得癱軟在地,哆嗦著跪拜認罪。

「陛……陛下……」

徐墨懷麵上沒什麼表情,隻淡淡掃了二人一眼,吩咐道:「去抄雍也篇三千遍,一月內抄不完,割舌,一字潦草便剁一指。」

三千遍,還要兼具工整,便是要他們日夜不休,換誰能抄得完,這和直接下令剁手割舌有什麼區別?

話一說完,二人皆是麵色蒼白,如喪考妣,然而還要忍住眼淚,跪謝他寬容大度。

白日裡他弄倒了茶盞,想必就是那個時候宮人進去打掃看見的。

就是給他們十條命,他們也不敢翻閱書案上的書信,但遠遠地瞧上幾眼也不算難。徐墨懷走進去的時候,正想著將收拾的宮人換一批聰敏的。

而後坐在書案前,重新拾起了看至一半的信。

書案上擱置的政務尚未處理,他卻在看一些枯燥乏味,甚至稱得上浪費時間的東西。徐墨懷想到此也覺得有幾分好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這種蠢事,然而緊接著信中的內容就再次挑動了他平緩的心緒。

他沉著一張臉看完了全部的信,一直到最後一封。蘇燕說她想了很久,想來長安找他。

按照這信上所說的時間,等她到長安應該是年後了。

徐墨懷突然有些恍然,驚詫於她竟真的跋涉千裡,隻為確認他的安危,甚至這麼多封信裡,都不曾催促過他回到馬家村,有的隻有關心他是否健朗平安。

這是最後一封信,自此後再沒有了。他不知道蘇燕是否真的來了長安,但她必定是翻遍整個崇安坊,也找不到一個叫做「莫淮」的郎君。又或者她在半途就遇到不測,再沒有書信能寄過來。

徐墨懷將信又看了一遍,心中的煩躁並未平復,反而有愈燒愈烈之勢。

他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的畫麵便不受他控製了,索性起身離開書房準備安寢。

明日他就燒了這擾人的東西!

——

次日徐墨懷醒來,麵色顯然就更差了,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麼夢。

常沛一早就在殿外等著,正聽薛奉說起昨日皇上心情不佳的事,就見穿戴整齊的徐墨懷走了出來,眼下略帶青黑,顯得人有幾分疲態。

他走出來就開口道:「薛奉,讓人去端個火盆,放在書房外。」

薛奉百思不得其解,隻能照做,搬著一個不大的火盆放在書房外等著,而後常沛跟著徐墨懷身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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