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稀裡糊塗（1 / 2）
早晨六點五十分, 距離合樂還有十分鍾的時間。
賽前訓練室內，司空夏攤開行李箱，把冰鞋拿出來穿上。
冰鞋上腳之前要檢查一下有無異常, 上腳後兩腳左右虛踩，感受一下鞋底有無異物, 最後把褲腿拉開罩住鞋帶位置——這是一個從小就被教練耳提麵令的流程。
此時工作人員匆匆推門進來, 嘰裡呱啦的說了一通，不用問也知道，這是要集合然後去候場區了。
「走吧。」
陸雲蔚伸手接過她的行李箱和隨身小書包, 科斯手裡拿著紙巾盒和運動型飲料，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司空夏排在隊伍的最後一位進入了候場區。
和昨天一樣, 自由滑的合樂時間共有四十分鍾, 而這次合樂情況陸雲蔚是非常重視, 畢竟正式比賽將在晚上七點開賽，成敗就看今天。
一上場, 她就說道：「你先試試3f，看看感覺。」
昨天拿到短節目的小分表後, 陸雲蔚就對跳躍做了一次小小的調整。
為了減少丟分機率，如果今天3f還像昨天的短節目一樣被標用刃模糊的話——僅有此風險, 那後續的夾心跳配置就不變。
但如果出現3f單跳摔倒情況，夾心跳就必須換成3f+2lo+2lo，降低難度, 確保夾心跳不丟分。
司空夏點了點了頭，教練這麼說是為了規避她為了不錯刃而格外用力導致跳躍失敗的風險。
畢竟單跳一摔，接連的夾心跳很容易就會被狀況影響。
期間，科斯還意外的對自由滑進行了更深刻的講解。
「我看過你上一次比賽, 太過具有攻擊力，編舞反而限製你的情緒表達，所以你得壓著，不然很容易失衡。」科斯比了一個手勢說到：「特別後續燕式步，滑到裁判麵前，情緒要再平和點，再高傲點。」
——所以說藝術家的表達都那麼雲裡霧裡的嗎？
司空夏有點哭笑不得，平和的高傲是個什麼表情？
練習間隙思索了很久，卻始終找不到頭緒，這時，忽然便聽到廣播念到了她的名字。
「最後一位合樂的選手，夏，司空。」
司空夏蹬冰滑行到冰場中央，踩刃停下，鬆弛了一下身姿，便擺出開場動作，閉上了眼睛……
「最後一位出場的選手來自華國，夏，司空。」
天幕漸黑，雜聲如流水般層層褪去，隻餘輕輕的、心髒鼓動的跳動聲——
司空夏輕緩的呼出一口氣，慢慢睜開眼睛，遠方的霓虹燈斑駁的映在了玻璃幕片之上；燈光漸亮，場館內鏡頭林立，亮如白晝。
隻聽悠揚的音樂徐徐響起，她就在那萬眾矚目之下，抬手拂過發梢，回身旋轉，隻留下那道潔白的身影。
巨大的霜盤猶如湖泊，一連串撚轉步法遊行其中，泛起了陣陣波瀾。
浮足抬起，一個輕巧的弧線變刃步法過度，運用膝蓋發力帶動壓步，順勢轉三，在加速之下，開場第一個連跳瞬息發生！
「刷拉……啪！」單足重重落地後立即穩住身形，司空夏保持優雅姿態順滑的在顛簸的冰麵後滑而去。
陣陣掌聲融進了逐漸抬高的音階，連續步法變換後，以括弧步單足逆向一轉，雙臂猛然打開，天鵝拖拽翅膀緩緩落入湖中，躬身旋轉姿態猶如一圈圈的漣漪，逐漸擴淡散了出去。
她仿佛能看到，在天光溫潤的鋪落下，天鵝在垂柳邊上嬉戲，時而啄食，時而抖動翅膀，祥和的就像是一副畫卷。
那麼，平和的高傲是什麼呢？
是遊離於挨挨擠擠熱鬧非凡的族群外，還是清冷的淡漠？
單足變刃迅速滑行，半場蓄力，隻聽那深重的低音猛然一擊，她右足狠狠的一點冰，內刃猛然起跳，瞬間在空中旋轉三周，啪的一聲重重落地。
——好像都不是，應該是一種更特別的氣質。
陸雲蔚忍不住用力按了一下擋板，很好，3f內刃沒有問題。
再看她接下來的夾心跳，理智的沒有選擇難度進入，而是短邊壓步直接就上了，雖然落地稍有瑕疵——在冰槽上卡了一下，但幸好沒摔倒。
一邊科斯則拇指抵著嘴唇，中不住叨念，情緒再壓一點，再往下壓一點。
隨著清脆靈動的鋼琴迅速摻入，司空夏保持好平衡，雙足屈膝一壓，閉式莫霍克輕輕一踢，以蛇形的滑行軌跡提速變刃。
定級步法姿態不斷變換，冰麵留下一連串大大小小的弧線，仿佛可以看到湖麵起了波瀾，它們三三兩兩的分散開來，或是互相梳理羽毛，或是在柳枝下竊竊私語。
那停駐在原地眺望遠方的，它又在想什麼呢？
音階霍然一抬，司空夏蹬冰一躍，頓時向前一個大跳，落地後順勢一連串撚轉步把氣氛帶到頂峰！
啊，我好像知道了。
她雙臂霍然展開，單足一抬，高昂頭顱，從容目視前方，提刀燕式步優美的劃過一個大弧，巡邏半場。
如果說之前演繹的天鵝是具有攻擊性的，那麼在歲月的沉澱之後，就變得更為內斂。
它會在浮波中乘風而遊，堅定的目視前方，就像那淡然如水的優美旋律，徐徐而進，不急不躁。
——隻是當抓住這一點得之不易的感悟後，節目後半段已經到了尾聲。
潺潺流動的琴聲轉而被小提琴的聲調所代替，最後的連跳喻示著黃昏已至，悠長的音色就像金色的斜陽落在了粼粼湖光之中。
司空夏舒展身姿，帶著上肢動作連續做了三種不同弧線的夏賽步，過度到冰場中央後，才轉身進入了最後的慢速的雙足直立交叉旋轉。
停駐而立的天鵝張了張翅膀踏水而起，伸長頸脖朝著天空飛去，一連串琶音清脆動聽，湖泊頓時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漣漪。
直至大地剎那通紅，層巒的晚霞漫天映入，她踩刃回身張開雙臂緩緩落下，完成了最後一幕。
抬眼，心中一片清朗。
原來是這樣……
司空夏彎月要大口喘氣，卻遏製不住明朗的笑容。
原來除了完美clean一場外，還有另一種方式能獲取巨大的滿足感——那就是與滑曲隨心而動的融合。
進入了曲子所賦予的情感，然後再詮釋演繹出來。
她對於這首滑曲的感悟雖然隻是抓住了一個小尾巴，但是能有這樣的體驗，簡直有了打開新世界的感覺。
踩刃站好，司空夏屈膝朝著四周致禮，臉上的人燦笑，叫人一看就知道心情極好。
她轉身朝著等分區滑去時，身後幾名冰童象征性的上來轉了一圈，不過也還是兩手空空的下了冰。
「噢！司空，你實在太棒了！」科斯空等司空夏和陸雲蔚擁抱了後，才一臉贊嘆的上前。
司空夏笑著回擁，隻是借著他避開鏡頭後，倒淺淺的皺了一下眉頭，後續手扶著擋板套上冰刀套，才慢慢的走向等分區。
鏡頭剛轉開，陸雲蔚就低聲詢問道：「腳疼？」
司空夏知道教練看到她皺眉了，點點頭道：「夾心跳落地卡冰槽了，腳踝到現在還有點痛。」
陸雲蔚聽後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沒事，等會讓隊醫看看，應該不會很嚴重。」
「嗯。」司空夏一邊小口喝水，一邊仰頭看向中央大屏幕。
從慢放動作裡看，夾心跳後的技術動作都稍有瑕疵，但最興慶的一點是沒有摔，這種情況一般人稱表麵clean。
這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台子啊……
技術動作慢放結束，畫麵切換為等分區，她便微笑著朝鏡頭揮了揮手，給看直播的觀眾打招呼。
此時的興奮褪去後也逐漸變成了忐忑不安，等待時，可能太緊張了，手不自覺一使勁，礦泉水瓶就一陣刺耳的嘎吱嘎吱響，她小小的嚇了一跳，連忙又趕緊鬆開。
陸雲蔚看了一眼，拍了拍她大腿沒說話。
司空夏無聲的吐了一口氣，心想，奢望不了第一，第二也行——好吧好吧，第三都足夠了。
「來自華國的夏，司空，自由滑的成績為……」
吸聲一輕。
「……節目內容分458，技術分555，最後得分為1013，短節目53分，總分為1496，排名第一。」
隨著英文報幕，中央大屏幕彈出得分小框，總分的後麵跳出了一個紅色數字「1」。
司空夏愣了一下，立刻轉身看向陸教練，有點疑心自己會不會近視看錯了。
「不錯不錯，長臉了。」陸雲蔚滿臉笑容，祝賀的擁抱了一下，而科斯在旁邊笑著巴拉巴拉的說著什麼。
不誇張的說，司空夏的心頓時咚的落了下來。
她甚至有點暈乎乎的想著——分站賽冠軍，是那麼容易的嗎？
【啊啊啊牛逼！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這是我國小女單的有生之年係列吧……】
【太驚險了，勾手跳周數不足的時候我還在想要完蛋……】
【裁判很吃司空的藝術表現力啊，節目內容分相當不錯！】
【確實驚險，和第二名就差了兩分，露西妮的跳躍也太不穩了吧？還不如降低一下難度。】
【中烏結花的難度也不太夠，不然可以沖一下亞軍。】
「趣直播」畫麵上，一連串666飄了過去，彈幕數量頓時激增，密密麻麻的都幾乎要遮住畫麵。
本來隻是被求的受不了、偷偷開了isu的直播用「趣直播」轉播出去——主播一看這恐怖的彈幕數量，嚇的連忙開啟禁言。
【主播】我是一隻鹹魚：兄弟們，號會被封的啊！
停了十幾秒，看到畫麵中司空夏笑的眉眼彎彎的下了等分台，鏡頭稍微拉遠之後，他才把禁言關掉了。
比剛才稍少的彈幕小心翼翼繼續發言，被粉絲昵稱為鹹魚的他警惕觀察許久，見到彈幕的確沒有再次劇增，才放心的開始分神處理錄播下來的視屏。
鹹魚算是貼吧裡比較早的一批冰迷，也是至今為止還活躍的一批，一直以來都在做花滑相關錦集、分享比賽的錄播視屏，粉絲量不少。
——畢竟許多人都不懂翻牆，國內又不轉播，想看比賽隻能蹲貼吧大神投視屏了。
他這次也是被求的有點意動，才偷偷扌莫扌莫的在「趣直播」直播比賽，連貼都沒擴散，簡直就是隨緣狀態。
不過沒想到播到一半後，進來的人數就已經超出他的想象，一看就知道有人私下偷偷擴散，但他又不可能中斷直播，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播，幸好最後有驚無險。
【為什麼一直都是遠鏡頭，有頒獎典禮看嗎？】
【鹹魚，我想問以後還搞直播嗎？】
【主播】我是一隻鹹魚：以後播不播不知道啊，看情況吧……有頒獎典禮看，等會布置好了才會拉近鏡頭，慢慢等吧。
打完這句話，鹹魚切到了貼吧，等待視屏上傳時，他迅速的敲下了帖子標題——贏啦！司空小朋友郡爾塔分站賽第一！速看！
——
陸雲蔚本來想親身上陣做翻譯，不過工作人員已經找來了在當地學中文的誌願者，臨時充當翻譯人員。
混合采訪區內，台子上從左一字排開，站有貝爾·露西妮、司空夏、中烏結花三人，分別名列第二、第一、第三。
記者的胳膊伸的老長，幾乎想要把手持麥克風塞到司空夏嘴裡。
沒有辦法，誌願者的翻譯別說司空夏，記者們也半聽不懂，隻能先把原音錄下來，後期再找人翻譯。
「這次比賽還是有很多不足，後續的第二個分站賽我也會繼續努力。」司空夏說道。
後麵誌願者小哥一點頭，信心十足的說道：「她說會努力在第二個比賽上改掉不足，以後繼續努力。」
一位男記者親切的問道：「第一次來郡爾塔覺得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