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他不會心軟...〕(1 / 2)
阿吉抱著被褥推開門。
剛才被梁知節揶揄了一句,他心裡老大不高興,一腳踩在門檻上,甕聲甕氣地道:「別在地上睡了!」
小娘子蜷縮著,一動不動。
「睡得這麼死?」
阿吉想了想,抖開被褥甩在小娘子身上,拍拍手,轉身關上門。
一夜北風呼嘯,魚龍燈舞。
翌日清晨,阿吉端著藥湯叩響元璟的房門。
很快響起元璟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沙啞。
阿吉推門進屋。
元璟背對著他坐在窗前,翻看昨天親隨從榷場坊市收集來的木牌和文牒,身上仍然是昨天穿的素袍青衫,沒戴襆頭,束發的烏木道簪在曦光的映照中泛著溫潤清冷的光澤。
阿吉走過去放下藥碗,發現案桌角落淌滿了一團一團的燭淚。
公子昨晚一夜沒睡?
元璟放下文牒,端起藥碗,喝了兩口。
「起身了嗎?」
他喝著藥,突然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阿吉茫然:「啊?公子問的誰?」
梁知節一腳踏進門檻,看到阿吉的反應,不禁捂臉長嘆,上前輕輕踹他一腳。
「去廂房看看。」
阿吉一拍腦袋,轉身跑遠。
梁知節也看到案桌上的燭淚,眼神閃了閃,道:「公子,馮都尉半夜就命人把枝枝小娘子的包袱衣物全送過來了。屬下已經找府裡管事打聽過,枝枝小娘子兩個多月前被馮都尉帶回都尉府,之後一直被拘禁在內院,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
元璟喝著藥,淡淡嗯一聲。
梁知節鬆口氣,他知道自己沒有做錯,元璟看上去毫不關心枝枝的死活,對她避而不見,可他早起第一件事問的是枝枝起沒起身。
像元璟這種冷靜自持、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男人,不會為一個不在意的女子亂了心神。
「公子,您看要不要先把枝枝小娘子送出城去?」
梁知節想盡快解決枝枝這個麻煩,元璟平時已經夠乖僻了,現在變得更加反常,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元璟喝完了藥,滿口苦澀。
心底也有苦痛在翻騰。
「關著。」
他冷冷地、固執地道。
梁知節眉頭輕皺。
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阿吉疾步進屋:「公子,那小娘子病了!」
元璟看著空了的藥碗,片刻後方問:「什麼病?」
阿吉心虛地答道:「她……她昏迷不醒……嘴唇都發青了……怎麼叫都叫不醒……昨晚我以為她隻是睡得沉,沒想到她原來是昏睡過去了。」
一時間,屋中寂如一井深水。
詭異的沉默中,梁知節察言觀色,拱手道:「屬下略懂岐黃。」
元璟瞥梁知節一眼。
梁知節會意,示意阿吉帶路,轉身往西廂房走去。
枝枝已經被挪到床榻上。
梁知節撥開被褥。
小娘子果然如阿吉所說,臉色雪白,嘴唇青烏,鬢發早已被冷汗浸透,氣息微弱。
梁知節差遣阿吉:「去找都尉府的人討乾淨被褥、巾帕、澡豆、煎藥爐、濾藥帛、乾淨剪刀,我馬上寫一副藥方,都尉府裡的藥應該是齊備的,再要他們送些保氣散過來,沒有的話,人參也行……」
吩咐完,又囑咐一句:「你在門口守著,不要放人進來。」
不一會兒,東西送了過來。
梁知節洗了手,拿起剪刀,看一眼昏睡的枝枝,眉頭緊皺。
他必須為枝枝換下衣衫,可是本朝禮教森嚴,男女食不連器、坐不連席,假如枝枝真的是公子一直找的人,他得避嫌。
讓都尉府派一個婢女過來照顧枝枝……也不妥當,萬一馮都尉派來的婢女趁機打探消息……
梁知節左右為難,打發阿吉去請示元璟。
阿吉答應一聲,跑了出去。
沒等梁知節放下剪刀,阿吉又跑了回來。
「你!」
梁知節正要罵他,阿吉指了指窗外。
廊前,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背對著門口,臨風而立。
元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
梁知節怔了怔,起身出去。
「什麼病?」
元璟沒有轉身。
梁知節回道:「眼下看著像寒熱症,還有一些其他症候。」
元璟靜了片刻,「藥方開了嗎?」
「已經讓人去煎藥了……」梁知節聲音低了下去,「公子,屬下是男子,不便為枝枝小娘子換衣……」
他等了一會兒。
元璟直接吩咐親隨:「找個婢女過來。」
親隨應是。
吩咐完,元璟仍站在風口裡。
院子裡忙忙亂亂,阿吉架起炭爐,搖著蒲扇煮水煎藥。
他每天為元璟煎藥,做起這些駕輕就熟。枝枝的事是他疏忽了,他想將功贖罪,跑前跑後,一把蒲扇搖得呼啦響,格外賣力。
元璟在晨輝中站了許久,一言不發地離開。
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房裡昏睡的枝枝。
梁知節望著他的背影,一時慶幸,又一時犯愁。
慶幸自己多留了個心眼,沒有冒犯枝枝小娘子。
犯愁元璟再次為枝枝破例,怎麼安置枝枝更棘手了。
……
都尉府聽說要挑婢女服侍枝枝,二話不說,送了十幾個婢女、仆婦過來。
梁知節攔在門口,選了個膽子最小的,敲打幾句。
香奴戰戰兢兢進了屋,幫枝枝換下被褥和身上衣衫,餵她吃藥。
到了下午,梁知節回房復命。
元璟伏案寫著什麼,數名親隨侍立左右。
「公子,枝枝小娘子好些了。」
梁知節回完話,元璟頭也不抬,淡淡嗯一聲,繼續書寫,連下幾道指令。
親隨恭敬應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