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已捉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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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積雪消融,京中從宮牆綿延而出,家家戶戶皆掛著紅燈籠,沿途可見夾雜著鞭炮碎屑的雪層。

除夕剛過不久,城中每個角落還能瞧出過年的氛圍,百姓辛苦勞累了一年,也隻有這幾日能偷的個閒。

這雪連著下了好幾日,在城中主道積攢成了厚厚一層,一腳踩下去便能印出個印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遠遠望過去,整個天地融為一體,入眼除了白還是白,以至於兩旁的商鋪酒樓得早早的開門清掃,好方便一會兒迎來送客。

臨安為大晉都城,天子腳下,人口眾多,貿易往來也最為昌盛,寅時一至,天才蒙蒙亮,守門官兵剛一打開城門,在城門等候的百姓中立馬騷動起來,紛紛從蜷縮的樹下起身,拍打掉身上的積雪,挑著擔牽著騾子,吵吵嚷嚷的進城。

經過了一夜的休息,城裡又在各種吆喝聲中熱鬧了起來,隨處可見挑擔小販,叫賣商人,算命道士,各種三教九流充斥在臨安每一條街道上,滿是市井的生活氣息。

可能因為在化雪的緣故,氣溫比前幾日還低上一些,吹打在臉上的風像是帶著刀那樣刺骨,劉老二實在冷的受不住,打算卸下擔子往手上呼一呼熱氣暖一暖,才放下擔子,就聽見身後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伴隨著的是一句怒吼。

「不想死就滾開點!」

出聲說話這人穿著一身暗銀色的盔甲,身後跟著幾個同他一樣打扮的人,均騎坐在黑色的鬃馬上,那幾匹馬足有一人之高,口中喘著大氣,四隻蹄子又大又結實,踩在地麵上印出一個重重的馬蹄印,跑起來頗有氣勢,明眼人一看就知這群人一身宮中打扮,定不是尋常人。

劉老二那能見過這種場麵,直接給愣在了原地,眼見那領頭的馬離自己不過幾尺,頓時嚇得跌坐在地,黝黑的臉給嚇的直接白了起來,連滾帶爬的往道路旁跑去,這才險險撿回來一條命。

等到馬蹄聲走遠,周圍的人可能見怪不怪,安靜了一會兒,便漸漸各自忙著自己的事,吆喝聲又一陣接著一陣響起。

直到聽見聲音,劉老二才有了點活著的感覺,從剛剛發生的危險中清醒過來,也顧不上滿頭大汗,猛地一拍大腿,急忙去看自己擔子,果不其然早已被馬蹄踩踏的四分五裂,裡麵的雞蛋也都碎成一地,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造了什麼孽,又不知道還找誰賠償,坐在碎雞蛋邊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許是他這副模樣過於淒慘,旁邊圍觀全程的路人心有不忍,一個個停下腳步幫忙挑揀完好無損的雞蛋並出聲安慰。

「莫哭了莫哭了,這不還有的剩嗎?」

「保住命就不錯了,自古民不與官鬥,你總不能還想去找他們要個說法吧。」

「這年頭吃了虧隻能自己憋著了,快別哭了,回去想想怎麼給你媳婦解釋。」

「這巡察衛不是禁軍嗎,平日裡也極少見到,今日火急火燎的該不是宮裡出啥事了吧?」說話這人一臉的高深莫測。

「我瞧著不像,」旁邊玉器鋪的掌櫃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聽見這話便回了這麼一句,「他們去的那方向應該是去永安王府的。」

此話一出眾人果然覺得合理,剛剛說話那個大兄弟猶豫了一會兒又再次出聲,「出事的……莫不是……那位小王爺?」

都城百姓離天子最近,見識也是最廣,城中多的是大官,誇張點說,一塊牌匾砸下來,估計十個人裡麵就有一個當官的,品階先不說,至少也是個吃皇糧的,所以各種流言消息也都知道一二,真假無論,卻也是百姓飯後茶餘的談資,雖然明麵上不說什麼,其實私底下還是會討論討論。

劉老二所在的村莊離臨安較遠,他平日裡忙著農活也極少進城,今日還是因為媳婦大著肚子不方便才來的,因此對各種消息流傳實在不知,聽見他們這麼一說,隨意抹了抹臉問:「哪個小王爺?」

那玉器店掌櫃側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還有哪個?不就是那個六年前皇上親自從蜀州接回來同眾皇子一起扶養的,原永安王遺孤李汜小王爺嗎。」

其實說起李汜此人細細論來,也沒什麼好說的,反倒是原永安王的故事,倒是能說個幾天幾夜,別的不說,就多年前他和西羌大軍與卞江那一戰,時常還會被拿出來贊嘆,換來了各種物資金銀和安穩的同時,更是得到了國之威望,讓西羌軍隊,提起李建宣三個字都會情不自禁為之顫抖。

與他相比李汜則顯得太過於平庸,喝酒打架鬥蛐蛐,遊山玩水逛青樓,一般紈絝子弟做的他做,不做的他也做,唯一點底限就是沒有弄出人命,總而言之半分沒有其父的風采。

也不知是不是是不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還是他命該如此,這身體越發不行了,時常路過永安王府都會瞧見門口貼著得重金尋找妙手神醫的告示,禦醫一批一批的去,名貴藥材一箱一箱的送,小王爺這身子卻一點點壞去。

其他人還欲追問,就見玉器店掌櫃擺了擺手,「不說了不說了,我還的去趟丞相府送東西呢。」

他這一走其他人也沒了什麼討論的心思也各自散開了,劉老二看著滿地狼藉嘆了口氣,脫掉身上得外套鋪在地上,開始小心翼翼從蛋液蛋殼裡撿拾幸存的雞蛋。

集市上很吵,很鬧,有人還在討論小王爺這事,有的人再說今年的收成如何,也有人在討論棄武從文參加殿試的丞相家小少爺,還有的討論那個風頭正盛的季大人……

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劉老二抬頭看了看昏暗的天色。

估計要下雨了。

他在心中這般念著。

那頭巡察衛到了永安王府大門前,急忙翻身下馬,也顧不上其他,進了王府就在亭台樓閣之間穿梭,腳步匆匆的趕到了建立在湖中央的一個院落裡,單膝下跪垂著腦袋,雙手高高舉著一個雕花沉木紅盒,恭敬的對著緊閉著的大門沉聲道:「回稟陛下,常山蓯蓮取來了。」

屋裡麵圍了一堆人,太醫院的禦醫幾乎都到場了,齊刷刷跪倒一片,頭也不敢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坐著那主兒一個不如意他們就得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除了裡屋裡麵傳來的咳嗽聲,其他再沒一絲雜音,因此外麵這巡察衛的聲音傳進來時,屋裡每一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眾太醫紛紛鬆了一口氣,差點就要抱頭痛哭,隻要藥來了,裡麵那位就不用死,那他們的腦袋就保住了。

承德帝聞言眼睛一亮,聲中滿是激動,指著麵前趴到一片的身影怒吼道:「趴著乾嘛,還不快去配藥!」

「是是是,微臣這就去,這就去。」

一群人連滾帶爬的打開門沖了出去,那模樣絲毫看不出來平時半分風光。

屋裡空了大半,承德帝抬手扶了扶額頭,神情中滿是疲憊,久居高位讓他練就樂喜怒不言於色得功夫,但眼中卻滿是深沉,裡屋的咳嗽聲又再次響了起來,他嘆了口氣,起身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麵門窗緊閉,光線比外麵暗上許多,角落裡放了許多炭火盆,使得氣溫升高,一踏進來就感覺額上出了薄汗。

他直直走到床邊,本來伺候著的下人見狀立馬起身正欲下跪,承德帝煩躁的擺了擺手,示意他讓開,緊接著自然而然坐床邊伸手。

孫海公公跟在承德帝身邊已經快三十個年頭了,一個眼神和動作都能明白,見狀立馬走了上前,拿起放在托盤裡的帕子在熱水裡浸濕,擰乾水分後才小心翼翼的遞了過去,承德帝接過細細的替人擦拭著。

感覺到額頭傳來的溫度,睡得迷迷糊糊的李汜緩緩睜眼,視線有些許模糊,緩了好一會兒才瞧的清楚,「皇……」

「躺著,」他剛欲起身請安,就被承德帝按住雙肩扶著躺了回去,「你如今這身子好好養著就行,你同朕是自家人,這些虛禮不要也罷。」

李汜這病實在是難受,本來也不是真的想動,隻是禮節得做全了,畢竟這裡裡外外一堆人盯著,可不想死後還落得個目無尊卑的名頭,到時候在下麵指不定被他爹怎麼收拾呢,雖說現在名聲也不怎麼好聽。

於是見承德帝這麼一說,順勢也就躺了回去,側頭咳嗽了幾聲,有氣無力的開口:「這屋裡藥味重,皇上萬金之軀還是別離的太近,一會兒把這病氣過了去就不好了。」

承德帝聞言,掀起眼簾看了看床上這少年一眼,因為生病的緣故李汜整個人透著一種病態的白,連呼吸都比別人輕了許多,身子骨特別瘦弱,中衣鬆垮垮的掛在身上,仿佛打開窗一陣風就能把人吹跑了似的。

看著看著,便突然想起來,這孩子今年不過十八,還未及弱冠,比自己三兒子還小上幾個月,時間匆匆而過,當年那個害怕躲在自己身後的孩子,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可卻終日與床榻相伴,這其中因果又怎是一句兩句能說的清的。

思緒飄的很遠,心中感慨萬千,承德帝將被子往上理了理,放柔了聲音,輕輕說道:「朕答應過你爹娘定會好好照顧你,見你這樣頓感愧疚,你放心,太醫院的太醫全在外麵候著呢,這病一定會好的,朕要誰活著,誰就必須活著。」

李汜眨了眨眼,他其實很想說別浪費了,我吃下去就給拉出來了,何必呢!

但是剛一張口就是一頓撕心裂肺的咳嗽,別說說話了,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承德帝哪是伺候人的主,還是孫海眼疾手快,急忙湊上前去,一邊輕輕拍著李汜的背部,一邊又指揮著旁邊的小侍從端了杯溫水過來,服侍著李汜喝下去,才收回杯子站到一旁安慰著:「小王爺福氣大著呢,不就是生個病嗎,等會吃了藥也就好了。」

李汜難受的緊,連嘴都懶得張了,隻是笑了笑。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說話聲,「陛下,季大人到了,正在外麵候著!」

聽著這句話,承德帝眯了眯眼睛,下意識回頭看了床上的李汜一眼,停頓了小一會兒才開口,「知道了,下去吧。」

直到門外的腳步聲匆匆走遠,他才回過身難得帶了點溫情說:「小汜你好好休息,朕一會兒再過來看你。」

說完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皇帝這一走也帶走了許多人,屋裡頓時安靜了不少,連空氣都暢通了起來,李汜調整了個姿勢,側頭對著站在床邊穿著宮服的小公公禮貌客氣道:「這位公公……」

話還沒說完,這位小公公猛地一下跪倒在地,「小王爺折煞奴才了,直接叫奴才小康子就行。」

李汜也沒這個精力和他客套來客套去得,直截了當的開口:「不知我那個小侍從此時在何處?」

「陛下嫌他哭聲大,怕吵著小王爺休息,讓他在院子裡候著。」那小公公依舊跪在地上。

這個姿勢害的李汜和他說話身子得往前傾一些,十足難受,「可否麻煩小公公幫我去院裡喚他進來。」

「小王爺稍等。」

他說完便起身出去,沒過多久身後就跟著一個圓滾滾的小胖子進來了,小胖子人還沒到哭聲到先響起,扒著床就開始哭,這聲音極大,吵的腦仁疼。

「少爺,你怎麼樣了,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疼不疼,難不難受,太醫怎麼說……」

「閉嘴,」李汜實在受不了了出聲喝止道,「再哭我讓友叔不準你吃肉。」

小胖子是永安王府管家的兒子,比李汜小上三歲,平日裡就愛點口腹之欲,於是便長成了這樣,活的沒心沒肺,最擔心的也就是吃不到肉這種事,聽見這話果然噤聲,卻還是默默流著眼淚。

「湊近點,少爺我有幾句話給你說,你得給我記住記死了,聽到沒。」

「嗚嗚嗚……」

李汜被他這蠢樣逗笑了,「點頭不用說話。」

小胖子立刻點頭如搗蒜。

「平安,我把你和友叔和祥嫂的奴籍給燒了,從現在開始,你們不再是永安王府的奴才了……」

「少爺……」

「別說話,」小胖子愣了愣,才剛出聲又被李汜吼了回去,「你們對永安王府付出的夠多了,我能做的也隻有這點,有機會你替我給你爹娘說一句阿汜謝謝二老這幾年的陪伴和教導,惟願二老安好。」

饒是小胖子再蠢這時候也聽出不對勁了,這怎麼像是遺言呢,他還記得李汜命令,不敢輕易開口,隻能無助的握住被子外那隻蒼白的手,好似這樣就能抓住了一些東西。

「少爺不能看著你娶妻生子了,我死了以後你就和友叔他們回蜀州,最好還能娶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帶著她和你兒子,回蜀州看一看,然後給你兒子說說咱們以前上山掏馬蜂的故事,你得找先生教他讀書習武,多疼疼他,不能對他不好,可以給他生個弟弟或者妹妹,然後在蜀州就別回來了。」

陳平安滿臉的淚,浸濕了一小塊被褥,他哭的眼睛都紅了也沒敢出聲,隻是死死的咬住嘴唇不停的搖頭。

李汜強忍著痛,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得記住,記死了,敢忘了我就半夜來嚇你,最後再記得給朱將軍說,愧對他了,我李汜今生所願,一願百姓安康,老幼有依,二願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三願泱泱大晉,萬世長存!」

「我不說,我記不住的,我一向就笨,我記不住的,少爺,你別死好不好,你別死啊!」陳平安終於忍不住再次哭出聲來了,「馬上殿試了,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去看狀元郎遊街嗎,你不是把私房錢都壓在祁小少爺身上了嗎,你不是要喝新釀的汾酒嗎,少爺,你怎麼能言而無信呢!」

「騙你這麼多次,也不差這一回了。」李汜笑出聲來,下一秒心口疼的難受,活像在火焰上烤,又像在寒冰上凍,四肢百骸被拆分重組,疼的人連呼吸都痛,滿頭大汗,他蜷縮成一團,止不住的喘著大氣,「咳咳咳,你要是遇見祁然……」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眼前像是又看見那個撐著紙傘朝著自己走來的少年,穿著一身天青色的長衫,月要間配著一把劍身刻著竹葉的劍,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股竹葉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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