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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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閒下來, 便會發現日子過的極快,眨眼間來畄平已有好些時日了, 那日在宴上,郭敬義明麵上說著過幾日便來同季思他倆商討糧草一事,實際上打那日後這人便不見了蹤影。

倒是排了個副將來來了趟,說他家將軍臨時有事,帶了支兵往山裡去了,也不知歸期幾許,特讓他前來通傳一聲,跟在兩人身邊, 以便聽候差遣, 待將軍歸來再論其他。

季思和裴戰倒也不急, 由著郭敬義安排, 裴戰好歹還會往千戶所走動走動,時常詢問著郭敬義可傳了消息來, 而季思平日裡出了吃吃茶就是四處閒逛, 亦或者同畄平那群心懷鬼胎的官員周旋,日子比在臨安時還要愜意三分,落在旁人眼中倒真成了來享樂的。

彼時,他正躺在軟榻上, 單手撐著頭,另一隻手拎著串正滴著水紫的鮮艷欲滴的葡萄,用舌頭卷走一顆,嘴唇動了動,隨後朝著盂盤中吐葡萄皮和籽,眼睛則盯著正在給祝郢舟換藥的初一二人。

祝郢舟身上的上好了個七七八八,就是雙腳上的傷痕錯綜縱橫, 瞧起來可怕的緊,更是讓他連下床都做不到,起居飲食又不能假以他人之手,隻能落在了初一頭上,幸而自打岑大夫去世後,這孩子便真認真鑽研醫術了,醫書古籍看了不少卻沒地兒去下手,難得能遇見個肯配合自個兒的,也是各種藥都往人身上招呼,到應了那句話:一個敢醫,一個敢治,這膽子比天都大。

正在季思又吐出一顆籽後,房門突然被嘭的一聲推開,隻把季思嚇得一抖,嘴中那籽便被吞了下去,他漲紅了臉咳嗽,端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沒好氣道:「我這屋裡還有姑娘呢,勞你下次進來能先敲個門,成不?」

祝姑娘臉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紅,最後又想著自己張口說話那娘們兒兮兮的聲音,隻好咬著牙作罷。

裴戰掃了人一眼,合上門走了過去,「你鎖門不就成了嗎?」

「這□□的鎖門,不就擺明了告訴別人,我在房中做甚見不得光的事呢,」季思將葡萄扔回盤中,操起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嘀咕「更何況你不都讓郭盛派人守著嗎,真有可疑之人能不比我先知道嗎。」

聞言,裴戰多看了人兩眼,他從未透露過安排了人的打算,一是為了防著別有用心之人不假;二也是為了想看看這人究竟有何打算,畢竟他是太子的人,曹為遠又是太子的舅舅,那曹平則是曹為遠的人,這事無論怎麼看,都是一環扣著一環,沒這般簡單。

若說季思同這事沒有關係,那斷然是令人不信的,就是不知在整件事中充當的是何等角色,替祁然護著季思是一回事,不信任他又是另一回事,之間並不矛盾,故而才安排了人在這處守著,可季思卻似早知道一般。

話既已說到這兒,裴戰索性也不再繼續遮掩,直接問道:「你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聽說這幾日都未出過這府邸,真當自個兒是來享樂的啊。」

季思並未回答他的話,而是問起了別的,「郭敬義那頭可有消息傳來了?」

「並未,我托人去問了,說是還沒回來,」裴戰自顧自拎起串葡萄吃起來,「你可別說是為了等他。」

「有何不可?」

「不是,你等他做甚?」

「確切說也並不是等,而是他吊著我們,我們吊著王陽春和曹平,這要論起來誰要急些?」季思斟了杯茶遞過去。

「你意思是郭敬義是故意躲出去的?」裴戰皺著眉沉思了會兒,自然便理清楚這裡頭的問題所在,「你我對外宣稱都是為了押送糧草,若是這糧草遞到了郭敬義手上,那便是再沒其他理由逗留在畄平,理應回京復命,可若是郭敬義一日不接手,咱就一日完事,可是,那平北大營不是正缺糧草嗎?他這般所為是為何?」

「自是為了除掉自己心腹大患,王陽春和曹平等人同他有多不對付你也瞧見了,先不說郭敬義在這事裡充當了個什麼角色,就說這能落井下石的,他斷然不會放過,巴不得王陽春他們出事的好,可這事不能以他的名義鬧起來……」

「此話怎講?」裴戰問。

「這四方駐軍一向是多方勢力互相製衡的局麵,就拿你裴家軍來說,雖是鎮守邊關手握重兵,可糧草軍餉卻由綏靖的布政使和管糧郎中安排,你若是冒頭將他們除掉了,你猜皇上是會覺得你忠心不二為國除患,還是會覺得你……」季思停了下來,勾起抹冷笑,抬起眼眸緩緩將後麵的話說出,「心機深沉,隻為排除異己?」

語畢,裴戰臉色陰沉了下來,有些東西不比說的太多卻也清楚明白,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繼續問:「他怎知我們能有法子除掉王陽春他們,也不怕下錯了注,賠的精光兒?」

「因為他。」季思朝著床上的祝郢舟抬了抬下巴。

裴戰順著他的動作望去,連初一也偏過頭打量著身旁的祝郢舟,後者眼神微動,露出一副困惑的模樣。

盯著這少年瞧了會兒,裴戰一拍腦門,猛地一下反應過來,有些急迫道:「這祝郢舟不是有個賬本嗎!隻要將賬本拿出來,這事便板上釘釘沒跑了。」

他說完後季思搖頭笑了笑,卻未說什麼,裴戰並不蠢笨自是瞧出了不對勁,他回頭看了看偏開頭不敢直視自己的祝郢舟,又看了看季思,臉上神情驟變難以置信出聲,「壓根就沒有賬本!」

說著裴戰有些煩悶的撓了撓頭,整個人像是陷入了一團迷霧中,半點扌莫不著頭腦,「合著我們被這小子錢的團團轉,他以賬本為誘餌,引我們來畄平,實際上從頭到尾便是假的,這若是讓皇上知曉了,那是殺頭的死罪啊!」

「你真以為皇上不知道,」季思出聲勸慰著人,「祝郢舟無父無母也無至交好友,若是手上真有記載了王陽春和曹平他們私吞軍餉的真賬本,哪還放心交到旁人手上,早就往上呈了好用來定了這群人的死罪,也不至於沒有直接證據還得勞我放著錦衣玉食不享跑這一趟,那番說辭不過是為了讓皇上派人來畄平,而恰好皇上正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便順勢而下,來填一填畄平這塊兒無底洞。」

「等等,你越說我怎麼越糊塗了,」裴戰抬手示意人先停會兒,自己在腦中從頭到尾理了理思緒,「照你的意思,祝郢舟是為了哄騙皇上派人來徹查畄平一案,而皇上便將計就計,於是派了你我二人來畄平,可這既然沒有賬本?那我們來這趟是為何?」

季思輕輕拍了拍裴戰的肩膀,語氣淡淡地說:「無論有沒有這個賬本,王陽春他們都得把貪的銀子悉數吐出來,區別在於是用何方式罷了,所以,郭敬義不急,我們不急,急得是王陽春他們,咱們如今要做的便是靜觀其變,不欲其亂,順其自然,隨遇而安。」

話攤開明白說的清楚,裴戰已明白其中彎彎繞繞,他眉頭緊鎖,側眸看了眼軟榻上的季思,問出了個問題,「你究竟是皇上的人還是太子的人?季思,你在求什麼?」

聞言,季思挪開視線,望著窗外飄飄然落下的樹葉,好似身不由己,隻能隨風飄揚,不知來路,不知歸處。

他少時在蜀州長大,所見所聞遠比他人的多,見過了遍地哀鴻滿城素的景象,無非一念為的是如何活著。

當時所求,不過盛世太平;可往後,所求變成以一己之力為大晉變革立法,承他爹的衣缽,守住前人以血肉鑄成的大晉疆土;可如今所求不過是家宅平安,所愛之人無恙,這天下往後是何走向他無能為力也無計可施,也沒有那份欲與天公試比高的豪言壯誌了。

再多的抱負,再大的能耐,鬥不過皇權,也鬥不過猜忌,更鬥不過歷史由盛至衰得必然走向,若國家的衰亡早已沿著歷史的軌跡前行不止,那世人再多所做皆為無用,圓空方丈曾說大晉將亡,他隻望著多謀劃些,在這亂世中尋一安身立命之所,護著想護之人。

皇上也好,太子也罷,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

季思端起茶抿了口,茶水入口有些澀,可待吞咽下去一會兒,回甘便驅散了滿口的澀,隻留下一股清香。

他收了眼中諸般情緒,隻是湊近了些,以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勾唇笑了笑,「瞧你這話說的糊塗,我能是誰的人?我自然是祁然的房中人了。」

直把裴戰氣的罵罵咧咧,離了椅子拂袖而去,罪魁禍首則撐著臉笑的不亦樂乎。

王陽春安排監視的人不敢離得太近,擔心被裴戰的人發現,隻敢遠遠的張望著,雖聽不見二人說了些什麼,可見裴戰怒氣沖沖的推門而出,明眼人一瞧也知定是不歡而散,便派個人回去稟報。

匯報消息的下人到時,王陽春和曹平似起了爭執,兩人臉上神色都十分難看,聽見聲音這才止了聲。

王陽春理了理衣襟,坐回到主位,厲聲而言,「進來吧。」

那人推開門進來,這才發現屋中不僅兩人還有一個畄平刺史,紛紛行了禮,三言兩語便將別院的情況匯報清楚。

「這季思也不出府,他究竟是在弄什麼名堂?」曹平越想越覺得奇怪,「若說是來送糧草的,郭敬義整日不露麵他也不急,說是來查……」

他看了看下方這人,連忙噤聲跳過這話,「也沒見他有何動靜,莫不是還真能抱著祝郢舟那半死不死的,在房中風流快活?」

莫說他了,連王陽春一時之間也弄不明白,卻還是皺著眉搖頭,「雖不知他是何意,但依舊不可掉以輕心,他這兩年可同以往大不相同了,雖依舊是那副脾性,可喀什和湘州這兩次,你們不會真因為是他瞎貓碰上死耗子,走的狗屎運吧,那未免也太巧了,別的不說,就說那隴西布政使崔顥,那可是個剛正不阿眼裡容不得一點沙的性子,季思的脾性你我也都看見了,若是碰上崔顥斷是沒有好果子吃,可卻未見崔顥上折子參過他,那這事便大大說明了其中有貓膩,遠不是我們看見的這般簡單。」

「你是說,他在扮豬吃老虎?」張炏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說不準,但多留個心眼總歸沒錯。」

說罷他揮了揮手示意那人下去待人走遠,方才咬牙切齒壓低著聲音對曹平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你最好把你房中那丫頭給我處理乾淨了,你膽子也實在太大了,這節骨眼上還顧著自個兒快活,是擔心裴齊修和季不言查的太慢,還是不怕死了!」

曹平本就是耽於享樂的主兒,對肉/欲有些癡迷的癲狂,整個人沒什麼主意也不夠聰明,在臨安時聽曹為遠的話,來到畄平後便大事交於王陽春安排,這時聽著這番話也自知沒理,眼神轉了轉慌道:「那都是下頭人自作主張!我已經嚴懲過了,放心早就處理乾淨,做的利落,斷然不會教人發現的。」

「你若想死!也別拉著我們!」

王陽春真真是氣的怒火無處宣泄,他不知自己當初是怎的被這曹平說動,也是自個兒貪心過重,真就上了這艘賊船,如今再想迷途知返怕是來不及了,並非他杞人憂天,而是心中覺得這坎怕是過不去了,隻盼東窗事發之際,能留著一條命便謝天謝地了。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累的問:「京中可有來了消息?」

「沒有,」張炏搖了搖頭,「這遞回臨安的書信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半點沒有回復。」

「也許不是沒有回復,而是回不了,」王陽春眯了眯眼睛,「隻怕曹尚書也是自身難保了。」

說罷他起身抿唇走了幾步,隨後抬眸望著桌上那壺涼掉的熱茶,喃喃道:「這臨安,怕是要有大事發生了。」

正如王陽春所言一般,曹為遠如今自是自身難保,他雖未被革職,卻被皇上以休養的名義讓他待在府中,看似同往常一樣,可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便會傳到宮裡那位的耳中,他自知情況不妙,怕是隻要畄平那頭傳來消息,巡察衛便會第一時間沖進來查辦了他。

皇上如今在等的不過是一個名義,一個不損他聖明又能讓天下人信服的名義。

曹為遠急得夜不能寐,除了將希望寄托在太子和皇後身上外再無他法,他先前有嘗試將曹愷嶸送出城去,可馬車還未出城門便被人「請」了回來,這若是再看不明白便真是蠢笨無救了。

可隨著時間越久,遞到東宮的帖子和托人往宮裡傳的話都沒得到回應,曹為遠發了好大一通火,怒火中燒時算是想通了,曹玉菡不過是在同他周旋,壓根便沒有幫他的心思,如今李弘煬風頭正盛,有沒有曹家扶持於他而言並無什麼區別。

「曹玉菡!」黑暗中,曹為遠披頭散發坐在桌前,眼底一片青黑,瞳孔瞪的極大,像極了自地獄而來的惡鬼,整個人透著森森陰氣,他咧開嘴冷笑了幾聲,手中攥緊的紙張被他揉皺,說出的話滿是狠辣和恨意,恨不得將話中提到的這人剝皮拆骨,「你既然不放過,那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你等著瞧,你和你那好兒子統統給我去死吧,我要讓你輸的一敗塗地,哈哈哈哈哈!」

笑聲不停,在這幽靜的夜裡,帶著幾分詭異,聽的路過的下人毛骨悚然,連連加快了步伐。

臨安的天氣一如朝堂上暗潮洶湧的局勢般不平靜,看似無甚大事,可實際上卻得僅是一個時機,多方勢力都悉數登場,唱的是場群英薈萃,這幕布一起,眾人都是台上的角兒,斷是戲未完便沒有退場的可能。

祈府的祠堂傳來朕誦經聲,聲音不大,卻被風聲送至耳邊。

祁然踟躕著,還是調轉腳步走進祠堂,他看著祁匡善盤著腿坐在蒲團上,背對著大門,輕聲念叨著經書,似是聽見腳步聲,祁匡善停了聲,回頭往來,瞧清是祁然後沉聲問:「明日要去曲定,怎的還不睡?」

「剛哄完念兒,散散心便要去歇下,聽見聲響便過了瞧瞧,」祁然走過去,也學著人盤腿坐下,仰頭望著他娘的靈牌,緩緩道:「父親一有心事便來對著母親誦經,這麼多年了,這習慣倒是一直沒變。」

順著他望的方向,祁匡善也抬眸望去,淡漠冷清的眼中難得浮現了幾分柔情和愛意,好似麵前不是塊冷冰冰的牌位,而是他心中所愛的那明艷如春光的女子,輕笑了聲,「同你母親聊聊,這心裡頭總歸是舒坦些。」

「母親雖不在了,可父親還有我,有兄長和阿姐,你若有心事也可同我們說。」

祁匡善將目光從靈牌上挪開,側眸打量著身旁這個小兒子,記得他牙牙學語的模樣,可如今已能獨當一麵,甚至能將祁家的責任和教導擔在身上,並且做的極好,是同輩中最為出色的存在,半點沒丟祁家的臉麵兒。

細細瞧了會兒,祁匡善聲音淡淡地傳來,「我還記得你少時性子愛鬧騰,也不想為官,整日裡惦記的都是一劍一馬天地逍遙,如今卻被束在臨安這方寸之間,然兒,你若不是生在祁家,也許早就天地任逍遙了。」

祁然愣了愣,他弱冠有字後許久未聽過這個小名,恍惚間又想起少時由著性子胡鬧得那些光陰,小一會兒才沉聲道:「如若我不是生在祁家,又哪兒來衣食不愁的日子,許是如許多普通人一般,在為生計奔波憂愁,時刻擔心明日又該如何,可正是因為我生在了祁家,父親給了我太多庇護,才有心思去談及往後,如今我雖不了自己想做之事,但同大多數人相比自是過的極好,我得了八分享受還要去怨丟失的剩下兩分得不到,對那些活的辛苦的人來說,未免不識好歹了些,不就成了豈不食肉糜。」

這番話說完,祁匡善臉色的笑意加深,又看著靈牌長舒了口氣,「你母親若還在,瞧見你有這般見解,定是會感到欣慰。」

「那父親心中有事不妨同我說說,也省得母親見你一人悶在心中擔憂。」

祁匡善未應答,沉思了會兒方才出聲,「我自知事以來便常聽你祖父時常念叨,說祁家要為官清廉,為百姓立命,為君主排憂,方不失先祖之訓,我一心想做一個好官,如祁家每一代先祖一般,成為大晉的脊梁,再陪著這個王朝走過一朝風雨,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竟不知我做了些什麼。」

說著,祁匡善陷入了一種迷茫和困惑之中,在昏暗的燭火下,他的目光透著前路不知在何處的慌張,連聲音啞了幾分,「我為了大晉操勞數十載,忠心為國未有二心,可依舊看著昔日的盛世大晉,變成如今瘡痍滿目,敵國動盪不安,朝中暗潮洶湧,百姓富人極富,窮人極窮,臣子相爭,君王猜忌,世家排外,細細想來,我竟是什麼也未改變;若說為了祁家,祁家也遠不如前,聲名雖在可又有何用,除了成為枷鎖束縛身,禁錮心,便再無半點用處,甚至……」

說到後麵,祁匡善聲音漸漸沙啞起來,已然哽咽著有些不成聲,咽了咽唾沫方才繼續道:「甚至……害的你兄長壞了身子,賠了你阿姐的一輩子,我這些年竟是如此失敗,無能為力……無能啊……」

祁然默默的聽著,心中也是同樣思緒翻湧,仰頭望著繪滿經書的紗幔,眼神微動,依舊未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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