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以死作局(1 / 2)
來到玄武門城樓之上,李綏已換為新朝大典榮升太皇太後之日那身由宮中數百巧娘趕織數月的褘衣鳳冠,華麗,卻是壓人。
看著城樓之下,胄甲的光芒幾乎照亮了整座城樓,那一簇簇的火把也幾乎染紅了這一方夜空。
隻聽得「轟隆——」一聲,城門豁然洞開,下一刻如蟻一般的人朝宮門內沖了進來,隨之驚呼聲,殺戮聲如海潮般推進,身後尚在繈褓中的小皇帝阿裕被聲音驚醒,當即哭出聲來,嗡嗡地纏繞在李綏的耳邊。
相比於眾人的驚慌失措,立在城樓之上的李綏神色平淡的仿佛今夜不過是來登高賞景的。
感受到身後乳母驚惶地拍哄著自己的孫兒,李綏轉而伸出手,乳母連忙顫抖地將手中稚子送入李綏懷中。
李綏並不在乎懷中孫兒刺耳的哭鬧,隻是輕輕拍哄著阿裕小小的身體,對著遠處平靜地啟唇,像是在訴說一個遙遠的故事。
「阿裕,看看,這就是你的江山,你阿耶,阿翁的江山。」
與宮內的震天哭聲相比,遠處的丹鳳門街平靜安詳,百姓家的燈火並不會因為今夜的殺戮而暗下去,明日,他們依舊會打開門過自己的日子,而她們這些站在大梁頂峰的人,卻不知將會身在何處。
「我這一生,為女,為後,無愧於心,但獨獨為妻,為母,卻是錯了,錯的一敗塗地。」
說著話,李綏看著懷中的小人兒,唇邊幽然一笑,指尖將一米粒大小的藥丸推入稚子的口中,再看城外已是另一番心境。
一旁的元廷眸中此刻攜著幾分悲憤與不忍,看著近前的李綏,方要開口——
「太皇太後權傾朝野,何以發出這般的慨嘆。」
伴隨胄甲發出的清脆響聲,男子渾厚有力的嗓音穿破夜空,傳入李綏的耳中。
轉過頭,一身戎裝,意氣風發的洛陽王楊徹正立在不遠處,享受著萬千宮人顫抖的跪地臣服,而在他的身後,李綏看到了那些早已倒戈相向,不敢與她對視的世族老臣,其中還不乏她本家的叔伯子侄們。
一眼而去,眾人俯首間,隻她與楊徹二人屹立在城樓之上。
好似,一場博弈。
從前的她和他,是摯友,是知音;
可最終,他們卻是走向陌路,亮出了彼此的殺機,不死不休。
如今的楊徹雖與她一般,都已是不惑的年紀,可依舊是從前那般俊朗雋永的眉目,唯獨添了幾分歲月的歷練與沉穩。
「洛陽王,別來無恙。」
說著,李綏將懷中的阿裕送回乳母手中,身側的元廷冷冷地看著楊徹,在他的示意下,龍武軍已然拔刀對峙,警惕地護在李綏身邊。
遠處的楊徹看著這一幕,鼻息發出冷笑,不過輕一示意,便有人堵住了來路,教那乳母更為緊張的退至李綏的身後。
李綏輕抬右手,龍武軍這才暫且收起明晃晃的刀,退後幾分。
「看到你,便教我想起來,我這輩子,還有一事,才是真的大錯。」
楊徹聞言平靜地「哦?」了一聲,卻是微笑著等後麵的話。
「未能將你置於死地。」
聽到李綏這句輕飄飄嗤笑,在場的人都浸下冷汗,楊徹卻是絲毫未起怒意,不過輕一打量李綏身旁朝冠袍帶的韓元廷,眸中卻已攜殺機。
在楊徹的眼中,李綏本與他皆出身世族之首,如今卻高抬寒門,打壓世族,必是受韓元廷之流從旁挑唆。
看起來的確年輕俊俏,隻可惜,不過是一介誤國書生。
「阿蠻,隻要你肯替阿裕寫了退位詔書,我會尊阿裕為太上皇,而你,將會是我大梁的太聖太後。」
看到楊徹對向繈褓中阿裕的那抹真誠,李綏冷笑出聲,卻是閒庭信步地朝短牆退去:「楊徹,莫說你未有這般好心,即便有,我也絕不會順你之意。」
楊徹聞言眉宇輕皺,眸光瞬息變化,當即有人上前一把將阿裕從乳母手中奪過,在乳母的驚呼中,李綏仍是穩如泰山,絲毫未動。
下一刻,隻聽懷抱阿裕那人震驚地看向楊徹道:「王爺,陛下已經沒氣了——」
聽到此話,楊徹瞳孔微縮,當即射眸看向繈褓,輕探鼻息,果真裡麵的小人兒沒有絲毫氣息。
「李綏——」
在眼前人雲淡風輕的笑中,楊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咬牙沉聲道:「你竟連自己的血脈都能下手?」
聽到這裡,李綏仿佛聽到什麼笑語一般挑頭哂笑道:「帝王家本就無情,如今你竟也有資格說這句話?」
說罷在眾人的驚呼中,李綏抬腳迤迤然站到短牆之上,鞋尖已然騰空,夜風頓時灌入寬大的廣袖,吹得華麗衣裙獵獵作響。
楊徹見此,眸中猛地一震,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