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一百六十八章 做他師傅(2 / 2)
隻有他自己心中那杆秤才能規正他的言行舉止。
……
蘇佑陵身陷兩色汪洋,再不能動彈。
無數隻鬼手由赤漆二色交織所構將其牢牢縛住,蘇佑陵奮力掙紮許久,饒是行了多少歲月的夜路,又遊了許久也未察覺到疲憊,如今卻是整個意識全都迷朦起來。
他終是累了。
「這究竟是哪?」
蘇佑陵已經是全然放鬆了身子任憑鬼手所縛,隻閉目腦海之中不斷地詢問自己。無數鬼手將蘇佑陵緊緊裹縛於兩色汪洋之間,他的每一寸肌膚都像是浸泡於湯藥般溫軟舒適,隻讓人想放下一切,就此沉淪其中做一場美夢。
此去既然不識眼前路,苟且眼下又何妨?
寒來暑往,百般人事皆如過往雲煙一吹而散。那麟淄再大也留不下一個戲子,古籍經卷再多,也說不盡百千紅塵事。
更何況他?
走馬觀花墜入雲霧,有人翻閱了他百千麵的連篇記憶。
那是一身錦衣的他,也是真正可以稱其為公子的他。朝堂百官每日上下朝,總能在太華殿旁見著偷看早朝的他,他在學習自己那個常為百官父皇稱贊誇獎的兄長的一言一行。
那時他的身邊有許多丫鬟,且俱是精挑細選,個個姿色都屬上乘。更有宮中老宦官每日告誡:「九主子身子骨弱,在他束發之前,哪個不長眼的若是敢憑借美貌勾引九主子行那魚水之事。莫要怪咱家心狠手辣,鞭子可是不長眼的。」
他受寵,也理所應當受寵。
誰不知道他的生母是最受那個人寵幸的貴妃?他的兄長及冠監國攏共三年,大小政務更是麵麵俱到,百官無不拍手稱道。
那時的他體弱多病,卻是欽天監的邱監正一襲話,皇帝便讓他去邊塞歷練強健體魄。也由此,他逃過了一劫。
邊塞之上,特製的烏鱗寶甲緊束其體,頭上鳳翎紫金冠更是顯露出赳赳雄姿。即使他依舊是那般粉琢玉砌的小娃兒模樣,黃沙依舊襯出了些許英氣,哪怕置身於軍陣之中,他也是那個最顯眼的存在。
「殿下如今倒像是個威武的小將軍。」
隨從宦官笑道。
誰言不是?
他便又學習軍陣將軍的模樣,一板一眼。閒暇時刻也總會跟著一軍營老卒讓其教他匕法,
一場大火燒了連營百裡,他在睡夢中被人叫醒。
「殿下莫要驚慌,有屬下在,定能保證殿下安然無恙。還煩請殿下穿好衣服跟著屬下,陛下有旨,咱們得走了。」
雷頭陀雲文盛,雙旋鉞金淼,還有張程、李川南、狄禾、焦德……他記得很多名字。
一眾護衛簇擁著他連夜奔走出信州。
隨行宦官張敏、謝文旭等人每日照常照料他的飲食,依舊盡力保持著尋常模樣。
對於他的諸多疑惑,老太監張敏隻說是陛下有旨,要讓他南下遊歷。但眾人行色匆匆,麵容俱是肅穆警惕,這番話騙得了其他孩子,卻騙不了自小在帝王家長大的他。
直到江畔孤舟,那個太監斬斷了繩索。
「抱歉……小敏子,恐不能再陪殿下了。」
他終於打聽到了銅雀案的消息,也明白了為何一路上保護他的侍衛接連離去,而後再也沒有回來。
他從沒有吃過饅頭炊餅,他不知梨桃等物原來是有皮的。
他當乞丐,學著王澄的樣子扌莫索求生之道。於他而言很多事情自然很難辦到,諸如隨地如廁,坑蒙拐騙之事。
「書上說……」
「書上就沒教過你隻有活著的人才能讀書麼?」
蘇佑陵被王澄一席話說的啞口無言,在守禮矩行和活下去中他作出了妥協,選擇了後者。
而後便是那個客棧。
幾度斑駁幾日春秋,他到哪兒去皆是他鄉異客,幸而那醉酒老翁和九姨對自己不錯,他一待便是兩年,其間還撿到一條同他一樣流離失所的跛狗。
再而後是一路北上,他莫名其妙成了黑丞會的幫主,但也隻是行了些扶將傾之廈的事情。他在雪珀山莊與人論行軍布陣,紙上談兵,還結識了一個蠢人和四個如花似玉的丫鬟。他在煙柳樓裡終於無所顧忌了一回,殺了那個好色如命,還曾經在銅雀案中搬弄是非的宜璋王。他開始見識過許多江湖豪傑,諸如慶季的雷步、蓋也的巨劍、羅穎的蛇匕……
他的意識逐漸削薄。
「去時形單影隻,歸來鰥寡孤獨,但有人依然待君歸來。君身棲何處,這得問你自己。」
蘇佑陵耳畔回響著那身親切的低吟,終是費力撐開雙目。
「兄……長。」
那不是他記憶中的麵容,但聲音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