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全文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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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百年後, 出乎眾仙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李玉衡這個前仙界第一強者,因著百年來一直循規蹈矩, 未有一絲錯漏,又憑著強大的武力在比試中勝出。

最終得以在眾仙充滿了羨慕嫉妒之色的復雜目光中, 踏入留仙台,得了他們百年來夢寐以求的獎賞——下凡歷劫。

「李玉衡, 你不如把這個機會讓給我?隻要你讓了,我藏青魔君就認你做兄弟, 此後再不找你麻煩……」

「玉衡仙君,您向來是個謹慎小心的人, 不如讓妾身替您先走一遭?反正以您的實力, 想來下次獲勝的人也會是您……」

「玉衡師兄……」

白衣劍修從始至終都神色淡淡, 沉默著大步走到那白玉鋪就的仙台中點, 低頭看了眼周遭刻著的古老而又詭秘的繁復金紋後,遂一撩衣袍,盤腿坐下。

他深邃的目光穿過眾仙, 直直地落到站在人群後頭的佘宴白身上,與之對視須臾後,輕輕頷首。

「眠眠,可以了。」佘宴白低下頭, 對趴在他懷裡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的小家夥說道。

眠眠懶洋洋地睜開一隻眼, 「嗯」了一聲, 才慢吞吞地舉起一隻小胖手, 然後看似隨意地揮了揮。

隨著他的動作,盤踞在紫宸殿上的紫氣分出了一縷,而環繞在天宮外圍的紫色光塵亦分出了幾點紫光。

紫氣與紫光最終在留仙台的上方會和, 然後一道沒入了下方人的體內。

李玉衡緩緩地閉上眼簾,同時留仙台上的古老陣法亦開始徐徐啟動。一道金光閃過之後,他的肉i體仍留在仙界,但仙魂卻已被天道之力帶去了凡間。

那些屬於仙人的記憶和力量被封印在他神魂的深處,然後赤條條地重入輪回,轉世成一個懵懂無知的嬰兒,開啟新的一生。

直至死亡來臨,在俗世歷劫的仙人才會被解開記憶的封印,想起曾經為仙時的一切,然後重回仙界,繼續做回那不死不滅、法力無邊的仙人。

「玉衡仙君的實力太強了,我等下次比試,定不能再以武力為主……」

「姐姐說得對,就應該來文的,到時候看李玉衡還怎麼和我們爭……」

「嗬嗬,想得美,要是全按照你們的想法來,我們這些魔仙豈不是什麼都不用指望了。」

「本君覺得,此事還有商量的餘地。」

……

在眾仙對下一個百年比試內容的激烈討論聲中,佘宴白抱著困倦的小龍崽回了寢宮。

「阿爹和星星什麼時候回來啊……」眠眠閉著眼,嘟囔道,「他們都走了半個月了,我想他們了……」

「快了,要不了十天,他們就該回來了。」佘宴白坐在床邊,為小家夥蓋上了被子。

「哦。」眠眠打了個哈欠,睡意漸濃,「嗯……等下次明年巡視仙界的時候,爹爹,我們和阿爹、星星一去去叭……」

「好,我們一起去。」佘宴白俯身,在眠眠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待一會後,眠眠睡著了,佘宴白便靠在床頭,從左腕的玉鐲內取出來一塊巴掌大的鏡子,銀白色的鏡麵一陣扭曲後,漸漸浮現出了俗世的景象:

深更半夜,一輛低調的馬車悄悄地出了皇城,一路向南方駛去。

駕車男人麵白無須,而車裡則坐著個神色慌張的中年女人,懷裡緊緊地抱著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男嬰……

佘宴白收了乾坤鏡,笑著搖了搖頭,心道李玉衡這一世,怕是會過得格外精彩又刺激。

2、

五年後,某日。

敖夜又一次帶著星星,踏上了一年一次的巡視仙界之旅。

「哼!又不帶我去,嗚……」眠眠往地上一趟,不開心道。

佘宴白在他身旁蹲下,垂首笑道,「乖,明年就讓你去好不好?來,起來讓爹爹抱抱。」

「去年、前年、前前年、前前前年都說啦會帶我一起去,哼,結果都沒帶!爹爹和阿爹是大騙子!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說著,眠眠就在白軟的雲堆裡打起了滾,手腳還胡亂地撲騰著。

不算上在蛋殼裡未破殼的歲月,眠眠都已經有三百歲之齡了,可在親近的人麵前,還是一如既往地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撒嬌耍賴樣樣拿手。

見狀,佘宴白想笑,但是怕眠眠聽見了會更加鬧騰,就勉強忍住了。

「咳,眠眠呀,你是仙帝,得坐鎮仙界,豈能和你阿爹還有星星弟弟一樣四處跑來跑去?你看,爹爹這不是年年都留下來陪你了麼?」

聞言,眠眠打滾的動作停下,麵朝下趴在雲裡,悶聲道,「可是我好無聊哦,這裡沒上界好玩,也沒大荒好玩,哼。」

佘宴白唇邊的笑意一滯,遂溫柔地抱起眠眠,摟在懷裡,「後悔當仙帝了?」

眠眠搖搖頭,「不後悔,眠眠是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那種。」

佘宴白長長地「哦」了一聲,戲謔道,「那去年是誰,前腳才答應你阿爹可以搬出紫霄宮,後腳就撒嬌耍賴不承認有這回事了?」

被揭了底,眠眠一僵,隨後不好意思地把腦袋埋進了佘宴白的脖子裡,扭著身子哼唧道,「不知道,反正不是眠眠,可能是星星弟弟叭~」

「哦,這樣啊,那等你星星弟弟回來了,爹爹就去問問是不是他?」佘宴白故意說道。

「不要!」眠眠揚起頭,小胖臉微紅,「是我說噠,不是星星,爹爹不問好不好?」

佘宴白忍不住了,噗嗤一笑,「好,不問。」

眠眠點點頭,望著他眼中含著的濃濃笑意,忽然也咯咯咯地笑開了。

佘宴白席地而坐,手一拉,令眠眠坐在了他大腿上,隨後笑道,「既然眠眠無聊,那爹爹就給眠眠看一個有意思的東西。」

說罷,時隔五年,他再次取出了乾坤鏡,打算給眠眠看一看李玉衡的轉世,解解悶。

熟料這一看,竟教他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來。

鏡中的俗世時值黃昏,下了快一天的淅瀝小雨,在這時竟漸漸大了起來。

狂風驟雨中,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濕透的瘦弱小乞丐拖著疲憊又飢餓的身體,淌過泥濘不堪的小路,踉踉蹌蹌地走入了一座位於荒山野嶺之間的小廟內。

曾經被凡人懼怕厭惡的惡龍被洗刷掉了身上多年來的汙名,成了無所不能的偉大神龍,後來更是受到了凡間帝王的推崇和喜愛,漸漸地成了帝王與皇室的象征。

也就使得這有著神龍石像的小廟,縱使位置偏僻,也時不時有百姓過來祭拜,以祈求神龍的庇佑,幾百年來香火竟不曾斷過。

而據此約三裡的地方有一條河,便是秦河的支流。昔年,大秦的前身,也就是東秦,其亡國之君元顥帝敖夜為太子時,曾在據此不遠的江寧府救治過無數遭受了水患之苦的百姓。

後來出現疫病,這位太子亦不曾有所退縮,而是與民同心同力共渡難關,甚至還染上了疫病,命懸一線……

因著後來統一四國的元初帝敖瑉,非常敬愛並懷念這位英年早逝的兄長,於是便在一統天下改國號為大秦時,不顧滿朝文官就算要追封也該是其父元朔帝的意見,執意追尊了元顥帝敖夜為大秦的太i祖皇帝,意為元顥帝才是大秦的開國皇帝,而他死後廟號隻會為高祖。

至於武官們為何不反對?蓋因身為武官之首的大將軍孟天河,同樣非常尊崇元顥帝,不許人對其出言不遜。

曾有官員酒後胡言,話間對元顥帝多有嘲諷鄙薄之意,被大將軍知曉後,直接當眾將其一劍斃命。

此後大秦上下,再無人敢對元顥帝這位死去多年的亡國之君有一絲一毫的不敬。

而佘宴白,這位元顥帝深愛但卻紅顏薄命的男皇後,正史上東秦亡國的起因,野史秘聞裡禍國殃民的絕色大美人,亦被元初帝所追封,諡號乃「思嫣皇後」,而「嫣」有著笑容美好、身材高大而美麗這一引申義,倒也算是與這位引得後世人無限遐想的男皇後相得益彰。

再說回那進了小廟的小乞丐,許是太過飢餓,髒兮兮的小乞丐縮在角落裡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走到那供奉著神龍石像的承台前,雙膝一彎跪了下來,先是虔誠地朝神龍石像磕了幾個響頭,然後才猶猶豫豫地伸手去拿那供奉於石像前的瓜果。

他隻拿了一個最小的、已然有些腐敗了的野柰果,然後送到嘴邊,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啃了起來。

透過猶滴著水的髒發,能看到他燒紅且霧蒙蒙的眼睛。淋了許久的雨,這個一直吃不飽穿不暖的小乞丐,沒啃幾口果子,就眼睛一閉倒在了神像前。

然而縱使昏迷失去了意識,這個經常挨餓的小乞丐,也不忘用瘦弱的小手緊緊地抓著手中味道酸澀、隻剩下了一小半的野柰果。

夜色漸深,風冷雨也冷,這個蜷縮在威武的神龍石像前、渾身泥水的小乞丐,卻渾身滾燙。

如果沒有人及時救下他,那麼他的下場可想而知,要麼燒成個傻子,要麼就此孤零零又淒慘地死去。

3、

「啊?這、這就是李玉衡嗎?」眠眠靠在佘宴白懷裡,睜著一雙金燦燦的大眼睛,指著乾坤鏡中的景象不敢置信道。

「好慘呀,這麼瘦這麼矮,一個難吃的果子都能吃得香噴噴的,他也太可憐了吧……」

眠眠不禁移開了視線,不忍再看下去。他這輩子受過的最大的苦,除了尚未誕生時差點胎死腹中的那次,就是被他爹爹忘在玉鐲法寶內,吃光了蛋殼和裡頭的靈物,餓得就差啃木頭了的時候。

此後,他眠眠幾乎就再沒吃過什麼苦頭了,故而這會猛地一瞧見李玉衡的慘狀,他簡直是沒眼看了。

太慘了,再看下去,他眠眠就得做噩夢了。眠眠肉乎乎的小身體抖了一下,不禁往佘宴白的懷裡縮了縮。

「對,這個小乞丐就是李玉衡的轉世。」佘宴白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鏡中那承台之上的石像身上,比之他生下眠眠去凡間最後一次見的時候,精致了許多,爪子和鱗片更是被雕刻得栩栩如生。

「那他會死嗎?凡人都可弱啦,他淋了雨,現在好像生病了哎。」眠眠沒忍住好奇心,又看了眼那鏡中可憐的小乞丐。

「他好歹是我們仙界很厲害的仙人哎,怎麼會混得這麼慘呀,怪怕人的。」

其實佘宴白也覺得奇怪,五年前他觀鏡時,李玉衡身旁還跟著太監和嬤嬤,再怎麼著也不至於淪落成乞丐,除非養育和保護他的人都死了。

想到這一點,佘宴白皺了下眉,心道這李玉衡此生也太命途多舛了吧,別活不到及冠之日就死了。

那樣若是旁的仙人知道了,豈不是會以為這下凡歷劫純屬是一場折磨,到時候誰還敢對此有興趣?佘宴白想,除了天生喜受虐的,到時候怕是沒仙人會樂意下凡歷劫了。

眠眠一向心地善良,這會眼瞅著鏡中那蜷縮在冰冷的地麵上的小乞丐開始發抖了,不由得抓住佘宴白的手臂,憂心忡忡道,「爹爹,你快看,李玉衡是不是要死了啊?怎麼辦呀,我們能不能救救他?」

聞言,佘宴白嘆了口氣,「眠眠忘了麼,我們曾有言在先,不能插手歷劫仙人的人生,隻能旁觀。」

這是他們在紫宸殿上,當著眾仙的麵立下的誓言。畢竟沒人喜歡自己重來一遍的人生,還要被人肆意玩i弄。

所以此時此刻,縱使他有心有能力,也不能動手去救李玉衡的轉世。

眠眠一愣,呆呆地望著鏡中幾乎要蜷縮成一團了的小乞丐,心底忽然生出幾分難過,「可是……他就要死了啊。他還這麼小,和我的星星弟弟一樣高,但比星星要矮一頭。他這麼瘦,都能看見骨頭了,說不定這輩子都沒能好好地吃過一頓飯……爹爹,你說他死在這裡,會不會都沒人給他收屍啊?這裡是山林,那會不會有狼過來吃掉他的屍體啊……」

越說越難過,眠眠不禁紅了眼睛,稚嫩軟甜的聲音也染上了一絲沙啞的哭腔。

佘宴白摟緊了懷裡的小家夥,親了親他的頭發,低聲安慰道,「不會的,他死了就會回歸仙界了,就不會再受苦了。」

「嗚……可是我還是希望他能活下去,我也餓過肚子噠,可難受了,我想他活著能天天吃飽飯……嗚,爹爹,我好希望有人來救他啊,他好可憐,誰能救救他啊,嗚嗚嗚……」眠眠沒忍住,揪著佘宴白衣裳,趴在他月匈口嚎啕大哭。

眼淚像斷了線,不斷地從他的眼角滾落下來,穿透厚厚的雲層,墜入上界再到凡間,最後和著滂沱大雨,一道落入荒野間小小的一座神龍廟上,從被大風吹掉的瓦片處,一滴滴砸到了廟中小乞丐的身上。

冥冥中,像是有什麼存在聽到了小龍崽單純而又強烈的願望。

在夜色完全籠罩了大地的那一刻,風停了雨停了,一隊馬車由遙遠的北方緩緩而來。

4、

自統一後,大秦繁榮昌盛了幾百年,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外有野心勃勃的異族環伺,內則帝王賢明不再,朝中派係林立,且黨同伐異之風愈盛。而那些曾經令元初帝和元顥帝都甚是不喜、腐蝕國家根基的世家們,則又孕育出了一批。

大廈將傾,風雨欲來,而身在局中的等閒之輩,除了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隻能在隱隱的不安中,靜靜等待驚雷響起的那刻罷了。

這日,入夜時分。

一對來自北境的馬車在江寧府興州外的神龍廟前,停了下來。

車隊的主人姓葉,據說祖上乃是北境守將葉氏一族的旁係,但這一支旁係卻一不從軍二不為官,隻做那滿身銅臭的商人,走南闖北地經商。

年近半百依舊身體硬朗的葉老爺子在馬車剛停下的時候,就下了馬車,活動了一下自個有些僵硬的身體,也不管鞋子和衣擺會不會沾上泥水。

「逸文、筠兒、婉言,雨停了,都出來透透氣吧。」

然後他又朝一眾人高馬大的護衛們喊道,「今夜我們就在此歇息,爾等還不快些收拾。」

護衛們得了令,紛紛行動起來,點起燈籠紮帳篷、開火準備晚膳、餵馬清理車轅等等,亂中有序、分工明確。

葉老爺子後頭的一輛馬車,葉家大小姐的贅婿李逸文撩開了簾子,看了眼外頭的深深夜色,便先行下了馬車,然後朝車內氣色有些不大好的妻子伸出了手,溫柔喚道,「阿筠,來,我扶著你。」

葉修筠睜開眼,望著文質彬彬的夫君,淡淡地笑了笑,然後把手搭了上去。

她生兒子葉瑉時遭逢難產,差一點就命喪黃泉。雖然最後僥幸母子皆活了下來,但獨子瑉兒卻天生左腳有疾,令她頗為自責,隻道是自己的罪過。

此後葉修筠的身體便每況愈下,不復婚前的矯健。昔年那張明艷逼人的臉龐,也漸漸地染上了一絲憂鬱,宛若一朵隨時可能碎裂的瓷花。

而葉老爺子和李逸文,此行帶隊來興州,便是聽說這兒來了位神醫,打算請其為葉瑉醫治腳疾,順便再在這山清水秀的南方小城住上一段時日,為葉修筠養養身體。

下了車,葉修筠站在李逸文身旁,看向那籠罩在黑暗中隻隱隱看出大概輪廓的小廟,略微有些好奇,「那裡是?」

李逸文攬住夫人的肩,令她靠在自己身上,溫聲解釋道,「是一座神龍廟,聽說很靈驗。阿爹和我想著反正今日也到不了興州城,不如就拐到這兒歇腳,順便進去拜拜神龍。」

「也好。」葉修筠嘆道,「希望神龍能保佑瑉兒,令那興州城內的神醫能治好他的腳疾。」

李逸文轉頭口勿了下夫人的秀發,安慰道,「會的,我們的瑉兒一定會好的。當年你難產時夢到了神龍,然後就母子平安了,可見你與瑉兒都是受神龍庇佑的有福之人。」

「希望神龍顯靈,佑我瑉兒。」葉修筠凝望著那黑漆漆的神龍廟,虔誠地低語了一句。然後目光上移,望著雨後夜幕上,那格外燦爛的漫天星辰。

不知為何,她忽然心頭一跳,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葉修筠皺了下眉,不安地撫了撫心口,李逸文見狀還以為她不舒服,嚇得連忙喚道,「阿爹!快讓隨車的薑大夫過來瞧瞧,阿筠心口難受!」

「什麼?!老薑頭,快給老子滾過來,我閨女心口疼得厲害!」去了車隊前頭的葉老爺子忙大步趕過來。

他本就聲如洪鍾,這又一通大喊,以致於車隊靠後的一輛馬車裡、正睡著的葉家二小姐婉言和小少爺葉瑉都被吵醒了。

濃眉大眼的婉言抱著三歲大的葉瑉下了馬車,在李逸文的小書童福全的攙扶下,朝葉修筠所在的位置快步走了過去,嘴裡擔憂道,「阿爹、姐夫,我姐姐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會疼暈過去了?」

「嗚嗚嗚……阿娘不要死啊,嗚嗚嗚……」葉瑉登時被嚇得大哭了起來,因穿得厚實,領口和袖口還帶著一圈白色絨毛,這會活像個會哭的糯米團子。

葉修筠捂著心口,見此情景,頗有些哭笑不得,忙高聲解釋道,「沒事,爹,我沒事。婉言你慢點走,姐姐沒事。瑉兒不哭啊,阿娘好著呢。」

最後她一巴掌拍在了夫君的肩膀上,氣道,「都怪你!你怎麼這麼大驚小怪的啊,看,大家都被你嚇著了!」

她這一怒,蒼白的臉龐頓時鮮活了起來,眉眼生動好似初見——桃花繽紛,一身紅裝的明艷姑娘,用手中的紅纓槍打退了歹人,救下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李逸文忍著肩膀的疼,連聲陪著不是,心裡卻很高興妻子這一巴掌的力道不錯,有她昔年的風範,看來底子還在。

隻待此行治好兒子的腳疾,了卻妻子的心病,說不定妻子的身體就能徹底好轉起來了。

眾人齊聚在年輕的夫妻倆身旁,看著他倆「打情罵俏」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就連剛剛還在哭鬧的葉瑉,也停止了哭泣,睜著大眼睛望著怒氣沖沖的阿娘和低眉順眼的阿爹,窩在姨娘的懷裡,咯咯咯地笑著。

隨車疾醫老薑頭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借著燈籠的火光,仔細打量了葉修筠幾眼,然後笑著說道,「大小姐的氣色不錯,諸位都放心吧,老爺和姑爺要是實在擔憂,等待會護衛們整理好東西,老夫就給大小姐熬一碗安神湯。」

葉老爺子扌莫了扌莫胡子,點了下頭,接著吩咐道,「嗯,老家夥,你莫忘了再煮些薑茶給大家夥分分,免得害了病。」

「好嘞,忘不了。」老薑頭應道。

就在這時,拎著燈籠前去神廟裡查看的幾個護衛,忽然有一人驚呼道,「這廟裡有個小乞丐!似是生了病,身體熱得跟火炭一樣!」

眾人一驚,遂你攙著我、我扶著你,連忙往廟中快步走去。

護衛們在廟中掛起了多盞燈籠,將不大的一座小廟,照得通明。

眾人趕到時,有機靈的護衛已經褪去了小乞丐身上的濕衣服,拿了乾淨的布為其擦拭了一遍身體,又拿毯子緊緊地裹了起來。

老薑頭一路被老當益壯的葉老爺子拖拽著,幾乎都不用自己走,故而兩人最先來到小乞丐身旁。

葉老爺子催促道,「老薑頭,你快給這孩子瞧瞧。」

老薑頭蹲下,把手搭在小乞丐細瘦的手腕上,不一會便眉頭緊皺,「隻是得了風寒,待會老夫煮藥的時候,順便給他也煮副藥吃吃,想來就無甚大礙了。但這孩子怕是常年忍飢挨餓,吃了不少苦,身體虛弱得厲害,再這樣下去怕是沒幾年活頭了。」

為了以防萬一,他想了想,掏出了寶貝的小玉瓶,從裡頭倒出了一粒褐色的小藥丸,然後一臉肉疼地塞進小乞丐嘴裡,吊住他的小命。

葉老爺子皺了下眉,不等他開口,葉修筠就被心底那股越來越強烈的沖動,蠱惑著開了口,「那我便養著他!」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但看著那被護衛抱著的可憐小乞丐,她便堅持了這一想法。

「正好我一直覺得我命裡合該有兩個孩子,已經有了瑉兒,現在這神龍廟又送了我另一個,此生算是沒有缺憾了。」葉修筠朝威武不凡的神龍石像拜了下,然後掙開夫君的手,走到護衛身旁,從他懷裡小心地抱過小乞丐,溫柔地摟在懷裡。

李逸文雖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弄得有些驚詫,但看著妻子臉上露出的欣喜笑容,便未做多少猶豫,也走到妻子身旁蹲下,一邊伸手拂開小乞丐臉上的頭發,一邊笑道,「阿筠,咱們可都說好了,第二個孩子可是要隨我姓李的。」

出乎他的意料,這瘦弱的小乞丐,五官竟生得很是不錯。想來長大後,會是位一表人才的美男子。

「隨你就隨你,但是名字得我來取。」葉修筠無所謂道,「我看今夜那北鬥七星中的玉衡星格外得亮,嗯……不如這孩子就喚作李玉衡如何?」

「好名字,我夫人真是蘭質蕙心啊。」李逸文適時地誇贊道。

葉老爺子本打算治好著小乞丐後,給他找個好人家送養了,但這會見閨女和女婿不僅飛快地決定好收養那小乞丐,還一會的功夫就連姓名都給商量完畢了,隻得打消了念頭,權當自己白得了一大孫子。

婉言抱著葉瑉走近,三歲小兒低頭看了看家裡的新成員,疑惑道,「我有弟弟了?」

「我看這孩子的年齡可能要比瑉兒大些。」婉言低頭打量了小乞丐幾眼,說道,「瑉兒應當叫他哥哥才對。」

而老薑頭也證實了婉言的猜測,「對,這孩子隻是看著瘦小,但實則比小少爺大,我觀其骨相,應當有五歲之齡。」

「我還以為是弟弟呢。」葉瑉有些失望,須臾之後,他又高興了起來,「有個哥哥也好,這樣別人說我是小跛子的時候,我就喊哥哥幫我揍他!」

聞言,葉修筠一怔,臉上的喜色瞬間褪去,心裡難受得厲害,眼裡和臉上也就不禁顯露出來幾分。

雖然老薑頭也好,這些年看過的諸多大夫也好,都說葉瑉的腳疾乃是天生,非她之過,但葉修筠這個為人母者,卻還是忍不住把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總覺得是她懷孩子時不知安分地在家好生養胎,整日風裡來雨裡去地不肯服輸,還吃用無忌,才造成的惡果,最終卻令她可憐的孩子來承擔了這一切。

李逸文沉默著從葉修筠懷裡接過了小乞丐,他沒有開口安慰,因為在過去的幾年裡,各種安慰的話已然說得太多了。

什麼都不說,讓葉修筠自己慢慢挺過這一陣難受的情緒,對眼下的她來說反而更好。

李逸文把小乞丐,不,把他新鮮出爐的大兒子李玉衡抱了起來,然後對葉老爺子說道,「我先帶這孩子回馬車上待著,等這兒收拾好了,我再帶這孩子過來。」

葉老爺子從護衛手裡接過一件大氅,彎月要披在神傷的大女兒身上,「去吧。」

他亦沒說些安慰的空話,隻如一根定海神針似地站在女兒身旁,默默守著她。

老薑頭一拍腦袋,朝已抱著小孩走出廟門的李逸文喊道,「姑爺,你莫忘了拿些烈酒給那小娃娃擦拭身體,免得那孩子燒傻了!」

然後他也不在廟裡待著了,匆匆跑出廟,去準備一大一小的草藥去了。

婉言左看右看,輕嘆一聲,遂抱著葉瑉走到承台前,仰頭望著身軀有三波九折之美的神龍石像,低聲道,「瑉兒,看,這是神龍的雕像,姨娘跟你說啊,在很久很久以前,神龍他……」

葉瑉尚是個懵懂的小娃娃,不懂大人的喜怒哀樂,故而這會婉言一繪聲繪色地講起那些遠久的、不知真假的傳說故事,他的注意力就立刻被吸引走了。

「哇——神龍好厲害啊。」

而那邊,待李逸文抱著小孩回了馬車後,便命人取來一套葉瑉的衣裳,因著做大了,本欲留著等葉瑉過兩年再穿,但現在正好可以給他的大兒子穿。

他自然聽到了老薑頭的囑咐,便讓護衛送來了烈酒和軟布,親自為渾身滾燙的小孩擦拭身體。

不想卻在擦到後背的時候,看到大兒子月要間有個格外眼熟的胎記——紅色的,形狀像一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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