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結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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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元二年,春,江南。[r1]
一江春水,陽光正好,岸邊開著桃花。春光給綠葉鑲了金邊,光線穿過樹葉,灑下圓潤的斑點。波光粼粼,似萬點金。
江水漸漸漲了上來,晨間的薄霧籠蓋在江麵上,呼吸一口便是清泠的水汽。岸邊的幾家酒館人聲嘈雜,來往的,盡是些車夫商販,行色匆匆。少有遊手好閒者,提壺小酒,侃天侃地,在酒館一坐就是一天。其中一位精瘦的,要了湯餅,吃著不盡興,口袋一探,也不剩幾枚通寶,遂轉向鄰座,要別人請他喝酒。鄰座覺得好笑,兩人素不相識,請他喝酒做什麼。精瘦男人把嘴一抹,便開了腔:「我可不是白白吃你的酒。我兄弟在雍州做絹布買賣,多多少少知道些朝廷的軼事。你若要聽,便賞我杯酒。」
鄰座又笑:「朝廷的事,與我等小民有何乾係?」
「怎麼無關?」精瘦男湊上鄰座的桌子,「處江湖之遠,不該為當今聖上思慮思慮?[r2]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鄰座給他斟上酒:「您這份心有了,我敬你一杯。」
精瘦男梗著脖子一飲而盡,辣得[r3] 他五官擰在一起。店外傳來了喇叭嗩吶的吹打聲,好像是北城李家員外的二公子成親。聽說李員外那寶貝兒子,偏偏娶了個煙花柳巷的女子,人們都覺得詫異。
「我兄弟說,有人在長安見到上官昭容了。」精瘦男沒頭沒腦來了這一句。
「上官昭容?應該早已被處死了吧,少說也有三年光陰。怎麼,你兄弟聽人說她沒死?」
「我兄弟說,別人在長安見著她了,雖然蒙著麵紗,鼻梁卻秀挺得不同尋常。你知道,上官昭容是京城出了名的好看,就是雍州也找不到第二個。更怪的是,她乘著皇家的車馬。要殺她的,也是當今聖上,如今怎麼又用皇家車馬伺候。著實難猜啊。」
「說不定是皇家的哪位愛才的郡王藏她的,又不一定是聖上。」鄰座附上一句。
「即便如此,聖上必定過問首肯的。」精瘦人又給自己斟上酒,「多事之秋,皇家稍稍有權有勢的近親,哪個不遭殃?誰敢背著聖上窩藏要犯?」
「也是,聽說聖上的姑母都被賜死了。聖上威重,怕是不敢有人這麼做。」
「我聽人說,被賜死的是個替身。」精瘦男神神秘秘壓低了聲音,嘴巴湊過去,「公主為了活命,棄了權勢,不能下葬皇陵,名分都給了替身。公主在外人看來是死去了,那是皇帝怕她又興風作浪,惟有如此才能讓她永不乾政,隱姓埋名。」
「你說的,這也過分離奇了。」鄰座搖搖頭。
「不信就罷。」精瘦男搖搖手,「隻要你請我喝酒喝盡興了,一切隨你。」
鄰座哈哈一笑,招呼小二又上一壺酒。
此時,江心行著一艘烏篷船。
烏篷船頭站著一位艄公,不緊不慢撐著蒿。船悠悠地動著,劃開道道水波。天碧藍如洗,水清澈如鏡。篷上開一小窗,可惜窗內的簾垂放下來,內裡的情勢看查不到。側耳去聽,船中靜悄悄的,若不是船肚沒入水中稍稍深了些,大概會教人以為是個空船。
對麵一艘大船趕著運貨,開得快了些,烏篷船避讓不及,擦到了船身。貨船船主連連道歉,片刻之後,烏篷船船簾半掀,一個女子探出頭來,金釵鳳髻,舉手投足間氣度不凡。船主隻道是個普通船客,沒想到是個大戶人家的夫人,忙說:「在下不知是沖撞了哪位夫人,多有冒犯,還請夫人見諒。」
「我是上官家的夫人。今日你沖撞上官家的船,打攪我的好事,若不好好賠償,我可不會饒過你。」
「上官家——是哪家?改天我去府上賠罪。」那船主小心翼翼地問。
「月兒,不要為難他了。我看船也沒有大礙,你回來就是。正經事還沒辦完呢。[r4] 」沒等回答,蓬內傳出一個女子溫溫柔柔的聲音,有些低沉喑啞。
金釵女子回頭向船內望了一眼,忽然「撲哧」一笑,也不理那船主,雙手放下簾幕。
簾幕瀑布似的落下,遮蓋住船中人的秘密。烏篷船偏過頭,緩緩又開起來。
江流水暖,草長鶯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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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邊傳來喇叭嗩吶,吹吹打打之聲。
烏篷船內一個清冷的女子,端坐著,聽見這聲音,掀開船簾。岸邊一個紅色的八抬大轎,轎子前麵紅衣衫的公子騎著高頭大馬,仰著頭,臉上止不住的笑意。清冷女子正出神,一隻手蓋住了她纖細修長的手指,將她的手從簾上拿開,放下船簾。
「怎麼?我不像你,沒被八抬大轎[r5] 迎娶過。現在看一眼都不許?」清冷女子回頭望向那個頭戴著金釵的女人。
「你又說這話。」金釵女人抿起嘴別過頭。
清冷女子見狀有些著急:「你、你別生氣。我——我隻是隨口說的。我不需要八抬大轎。如今這樣就很好,是我夢寐以求的樣子……唔!」
金釵女人狠狠口勿上去,猝不及防打斷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