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兩麵人生（1 / 2）
清明節假期的最後一天，李檀昊和溫萍心照不宣地各提了一袋紙錢跟金元寶。
他們地點相同，自然坐了一輛車。
出租車司機見他們有幾分相似，自然而然地拍定他們的關係，他指揮母子倆放好東西，還很紳士地下車給溫萍開副駕駛的車門。
不過她沒坐副駕駛。
溫萍跟司機道謝，拉開了後邊的車門，李檀昊本來靠著外側，他對上溫萍的目光，而她一隻腳已經踩進去了。
「往裡坐。」
「……」
李檀昊隻好往裡挪，不過沒能空出很大的地方，溫萍又恰好骨架大，坐過去倒真有點逼仄。
上車之後，溫萍跟司機道出具體地址，一切就陷入沉寂。
李檀昊不和溫萍搭話，他拄著胳膊托腮看窗外的風景，溫萍在一旁回消息，她在回消息時還抬頭看了看少年是否在看，確定沒有之後才放心大膽地回消息。
周小藝：今天早點來，你要找的人我給你找好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已了。
溫萍：今天沒時間。
車裡隻有打字聲「嗒嗒」在響，司機像是受不了車裡這種冷清的氛圍，沒話找話地跟顧客說：「去上墳啊。」
他接母子倆上車的時候又不是沒看見紙錢跟金元寶，這話說得太生硬，母子二人一起看過去，誰也沒搭腔。
司機硬著頭皮問：「是去給家裡老人燒嗎？」
這個問題本身已經很冒犯了，落在母子倆身上的效果簡直翻倍，這下母子倆全都理他了。
「給我父親。」
「給我愛人。」
司機一愣，車子恰巧駛過崎嶇路段，一陣顛簸好像是對他剛才問題的懲罰，他尷尬地說不好意思，之後再也不說話了。
而後座的母子倆對視一眼，又沒什麼表情地回歸自已手頭的事情了。
到地方下車之後，司機幫他倆把東西提出來，說車就停在墓園外邊，他一個外人不好進去，等你們上完墳出來就行。
李檀昊抬眼一看，墓園的樣子倒是和十年前一樣。
那場變故的身後事是他的姥姥姥爺幫忙操辦的，他爺爺奶奶在父母結婚之後幾年就相繼病逝。變故之後的溫萍一直陷在巨大的悲傷裡出不來，姥爺姥姥心疼自已的女兒，兩個老人幫襯著才把事情解決。
就連打官司的出庭人也是老人中的一位，老人什麼都不懂，法官說什麼是什麼，也不曉得什麼名號，一錘定音下來，都沒給他兒子一個烈士的名譽。
李錚的葬禮辦得很簡單，熟識的親朋好友都來了，感嘆老兩口命苦，又勸好歹李錚還有個兒子，以後一家的希冀就讓他兒子挑起來，都是一樣的。
幼年李檀昊跟在父親送葬的隊伍後麵，披麻戴孝一身白，在父親遺像前，每個人都在哭，而今大家好像隻剩麻木。
墓園是政府專門劃了塊地置辦的，還立了特別明顯的牌坊，當時正提倡火葬，說是讓人死得其所有地方可埋，實際上是為了縮小占地麵積。
裡邊的墓體當時還不需要買，走火葬形式就會安排個地方給你，早年間在這邊下葬的家人還有墓園的鑰匙，後來發展好了，墓葬一條龍的服務行業跟著發展起來，就得付錢了。
小李檀昊捧著四四方方的盒子，把它放進狹窄的墳墓，從此隻能從冰冷石碑上的照片上摩挲父親的臉頰。
李檀昊和母親並肩踏進墓園，他們不是在清明節當天來的，所以墓園裡的人不多，一路走一路看，很多碑前的貢品都是新的。
走到李錚墓前，李檀昊看著墓碑上父親的照片，一言不發地拆紙錢和金元寶的包裝，溫萍在一邊劃火柴。
火焰緩慢侵蝕紙錢，溫萍突然覺得這些年的風霜很重，壓得她直不起月要喘不過氣，紙錢燒到尾，她沒來及放下紙錢，被火燎了下指尖。
燒得她一抖，把手裡紙錢扔掉。
李檀昊注意到，伸手抓母親的手腕，掰開她的手翻看，皺著眉頭道：「這都能燒到手…你…」
一抬眸對上溫萍通紅的眼眶，李檀昊什麼責怪的話都咽下去了。
他鬆開手，心好似被燙了一下。
溫萍手機恰好響了，她本來想借這個機會跟兒子講兩句話，見他別扭地轉過頭去，她隻好先站起身來接電話。
一接通，那頭是周小藝。
周小藝語氣很著急，生氣地吼她：「溫萍你有病吧？當初是你求我幫你找人的，我現在把人給你找到了，地方也給你安排好了，時間都訂好了，你現在跟我說沒時間？你要是還想翻當年的案，你今天就抓住了機會，別扯什麼有的沒的。」
溫萍聲音哽咽：「行，謝謝你。」
周小藝一聽她這聲音，如同當頭倒冰水，沒那麼生氣了，但還是有點不爽：「你怎麼了？又跟你兒子吵架了？」
溫萍吸了吸鼻子，將事情原委告訴她：「沒事，我今天給我丈夫燒紙錢，沒忍住。」
周小藝那頭靜默半晌，到底沒給出個安慰的話，她說：「我把你電話寫給人家了，一會兒他給你打，你別錯過了。」
溫萍默默應下，掛斷了電話，她沒著急轉身，而是將自已的情緒收拾好才回頭麵對。
那袋子金元寶燒了一大半，李檀昊正無意識地一個個往火盆裡放。
溫萍走回去，站到李檀昊身邊，大半陰影遮過來，她無言立在身側，錯失了和他對話的好機會。
周小藝才掛了電話沒幾分鍾，溫萍手機又一通鈴聲響起，是個陌生號碼，應該就是她幫忙找的人打來的。
溫萍垂眸看了眼李檀昊，幾番猶豫還是走遠了些才接通。
「餵？溫小姐，好久不見啊，這麼多年了你還惦記著當年的案子呢。」
「好久不見，周姐說今天晚上都安排好了，我過去就行，您開個價格吧，我…」
「我這金牌律師的名號響當當的，我可不缺錢啊溫小姐，這樣吧，電話裡也不好說清，晚上六點你來周小藝店裡，我們見麵說吧。」
對方是非要見她這一麵。
溫萍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抬眸往遠方望，心神鬆下來幾分，她轉身往李檀昊身邊走，一回頭看少年已經站在了離她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