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葉覆鹿(1)(1 / 2)
「姑姑……那個小姑娘,是誰啊?」
年幼的宮女好奇地看了眼坐在門檻上的女童,這是她頭一回路過這個陰森森的巷子。
布滿青苔的牆麵已經有些破敗,地上的枯葉也沒有人清掃。兩邊的廂房透露著腐敗的氣味,叫人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這裡是失恩巷,顧名思義,是那些連位份都沒有的宮人失寵後幽居的地方。
「她?你別去理會她,當心沾了晦氣。」
另一位年長些的宮人目不斜視,仿佛沒看見那女童,但口中說出的話卻惡毒的叫人咂舌。
兩個宮人從失恩巷裡匆匆走過,仿佛在這個地方多待一刻都是晦氣。
二人說話時刻意壓低了嗓音。
但這巷子實在是太寂靜了,一點點的聲響都能清楚地在巷子裡盪上一圈,再傳進小姑娘的耳朵裡。
女童鼓了鼓腮,她雖然不知道「晦氣」是什麼,但從宮人的不算友善、甚至可以說是嫌棄的神情中,她知道「晦氣」不是什麼好的詞。
她叫阿若,才不是什麼晦氣。
阿若笨拙地從門檻上爬起來,走進了廂房。
太陽照到了對麵廂房的第三塊磚瓦,母妃差不多要醒了,她得給母妃梳洗,再換上漂亮的衣裳。
她的父皇,懶惰好色、恣睢貪婪,是個壞透了的大昏君,朝廷上下以至黃口小兒都是這樣覺得的。
偏偏她的母妃,她的瘋子母妃看不透,即使被丟進了無人問津的失恩巷還是日日盼著父皇來。
「母妃!」阿若小跑著進屋,她餓得沒什麼力氣,所以跑得不快。
榻上的婦人剛剛睡醒,一頭青絲有些淩亂,麵上未著粉黛,但很美。
可後宮的女子哪有不美的呢?美貌在這深宮裡是最無用的東西,尤其是當這個女子隻有美貌時。可彼時的阿若隻有八歲,還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的道理。
婦人在銅鏡前坐下,她看起來很安靜,不過阿若知道,那是因為她昨晚整夜瘋喊累了。
阿若拿著妝台上僅有的一把斷了齒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把美婦人的頭發梳順,盤好。這原本是侍女藍心的活兒,藍心是唯一一個伺候她們的宮女了,但藍心在三年前病死了,這活兒就落到了阿若身上。
飯食是前一天留的硬饅頭,就著冷水,算是果腹。美婦人隻披上一件洗得發白的外衫,就坐在堂下的台階上發呆。
阿若收拾好自已,走到婦人身邊,抬起美婦人的手臂,自已坐到了她懷中,再把她的手臂放在了自已的肚子上,仿佛自已是被母親抱在懷中的乖乖兒。
她沒見過這個大家口中的大昏君父皇,也不懂那樣的父皇有什麼好喜歡的。
但母妃喜歡,她便每天像照顧布娃娃一樣為瘋子母妃梳好頭發,然後依偎在她懷裡和她一起等。
母妃雖然瘋了,也不認得她了,但她的懷抱溫暖讓人依賴,是她在這深宮中唯一的眷戀。
母妃即使瘋了,也是生得極美的,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顰,身姿綽綽,隻是那樣坐在宮門的台階上,就美得不可方物,她一直相信,母妃這樣美,父皇一定會來看母妃的,他隻是一時忘記了罷了。
……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著,阿若甚至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很好。
直到有一天,她見到了這位素未謀麵的父皇。
清晨。
阿若剛打了一盆水準備給母妃洗臉,就聽見巷外隱約傳來尖細又響亮嗓音:
「聖駕出行,閒人退讓——」
聖駕……
是父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