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私語(1 / 2)
夏霖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胡亂扯掉的耳麥摔到桌上,在安靜的教室裡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這位同學,你怎麼了?」英語老師嚇了一跳,疑惑地看向他。
「聽得見嗎……夏霖……」那女聲悶悶的,有些模糊,伴隨著很輕的吱呀吱呀聲,好像是指甲磨在摩擦什麼,又像老舊鐵門生鏽的轉軸在響。
白噪音裡,這些聲音組成了一個可怕的黑洞,給夏霖無限想象的可怕黑洞。燥熱的焦慮與背上的冷汗像冰火兩重天,他不敢動、不敢睜眼、甚至不敢呼吸,仿佛一丁點的動作都會被算作回應……
「夏霖?」周圍的同學也看他。
秋日的午後, 日光明亮, 涼風習習。夏霖找了個靠近窗戶的位置,戴上耳麥往桌上一趴,就準備假裝認真聽課, 實際偷偷打個盹, 反正聽力練習日後再補也沒事。
耳麥裡傳來英語老師熟悉的聲音, 間或是永遠鼻音很重的男聲與語速很快的女聲朗讀,還有耳機催眠的白噪聲,周圍同學的翻書聲和私語聲, 這些都令夏霖感到安心。他把頭埋進臂彎裡,覺得自己隻要三秒鍾就能睡著……
睡意朦朧的夏霖像被針紮了一下,驀然清醒過來。待他聽清耳機裡的聲音,心跳得快要蹦出來, 有幾秒鍾無法分辨是自己又做噩夢了,還是又聽到了什麼。薄薄汗意被初秋午後的風一吹,涼颼颼得令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周圍的一切聲響仿佛都遠去了,他的身體僵在那裡,不敢動彈。
我聽不見!什麼都沒有聽見!
「聽得見我嗎……聽得見嗎?」
英文朗讀聲停了下來, 接下來是默寫段落。滋滋的白噪音裡, 一個女聲輕輕地說。
夏霖最喜歡的是英語聽讀課, 多媒體教室每人一個單獨的隔間座位。因為是用電腦和耳麥授課,老師也不常下來巡邏, 簡直是補眠勝地。
「夏霖……夏霖……」沙啞的聲音嘆息般喊著他的名字,在夏霖聽來宛如催命。耳麥扣在頭上,壓著耳廓,仿佛一個可怕的緊箍,逼著他去聽這詭異的聲音。
「我爺爺退休後常常到北區後山的寺院裡幫忙,算是居士吧,有時也會暫住在寺廟裡。老人家覺短,時常天沒亮就醒,怎麼也睡不著。他就會先去半山月要的泉眼那裡打水,順便散散步。清晨就有人爬山晨練,經常會和我爺爺在山道上打招呼。有個冬天,他幾乎天天都遇到一對去的特別早的夫婦,他還問人家這麼冷的天怎麼天沒亮就出來晨練……」說到這裡,蘇信如又喝了一口水。
「啊……」穆沐本來還在疑惑蘇信如說故事的意圖,在這個停頓這裡才恍然大悟。
「報告老師,我肚子疼!」夏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教室。
穆沐沒想到蘇信如會帶著夏霖來找自己。斯文的男生領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發小,等在宿舍樓下。
「請你吃飯。」蘇信如揮揮手,一副自己人的模樣。
蘇信如也不管他,直到穆沐吃得差不多了,這才提起話頭:「小霖把事情都和我說了。」
穆沐也是慢慢才轉過彎,之前夏霖說的那個書呆子發小原來真的是他的學習小組長。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也相信這些嗎?」
「你聽我說,我和小霖的老家是y縣,」蘇信如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喝了一口茶水,緩緩道來,「我們那一直到近些年才開始火葬,附近的山路沿途幾乎都是零散的墳塋……」
「住了一段時間,爺爺下山回家,才發現原來山腳下多了一座新墳,是一對夫婦的合葬墓。」
穆沐說:「那對夫婦是新喪不久吧,再過一段時間你爺爺就不會遇到他們了。」
蘇信如笑道:「小霖說你是專業的。」
穆沐漲紅了臉,連連擺手:「我隻是有遇到這方麵的一些事,認識了一些朋友……」
「穆沐,其實我對這種事情也一直是將信將疑,」蘇信如嘆了口氣,「爺爺是因為生病才下山,本以為隻是普通的感冒,結果不久後就因一堆並發症病逝了。叔公很信爺爺講的這個故事,他讓我們不要傷心自責,說爺爺是因為命數將盡才能看到那對夫婦,在生病之前就已是定數了。」
穆沐皺眉:「這樣說也有道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見到遊靈……」他想起外婆教導過自己的一些事。
「有時是因為命魂不定,比如受驚之後容易見到遊靈;有時是陰陽失調,陽氣缺損的時候容易見到……據說小孩和老人也常見到,未知世理的眼睛和將死之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