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番外三(1 / 2)
番外三:她們
(1)
鄧銀河的二女兒逐漸逐漸地成長著。
與大女兒完全不像。
大女兒的需求很高, 要抱要哄才能睡覺。大女兒長大以後,鄧銀河常跟大女兒說他們兩個當年真是被折騰得心力交瘁。可小女兒是天使寶寶,很乖,幾乎從來不吵不鬧, 隻用她自己烏溜溜的一雙眼睛望著他們。
幼兒園後也是同樣。大女兒是搗蛋鬼, 老師每天都要控訴她今天又調皮搗蛋了, 鄧銀河也常對女兒說她小時候多麼多麼不聽話與不懂事。可小女兒完全不是, 她那樣小, 就已經會幫助老師會團結同學了, 儼然是個小領導。
鄧銀河有時覺得, 仿佛, 大女兒在重過一遍不完美的她的人生。而這回呢, 她聽話了,也懂事了,再也不叫父母操心, 好像想贖自己不能陪伴不能盡孝的那份「罪」。
兩個女兒完全不同, 卻又像有冥冥中的某種關聯。
不過, 隨著時間漸漸流逝,隨著小女兒漸漸長大, 鄧銀河想起大女兒的時間越來越少。
也許因為「時間」可以淡卻一切, 也許因為對小女兒的照料、教育花費了太多時間與精力而他們夫妻倆的年紀又早已經不小了, 又也許是因為小女兒成長帶來的快樂多少抹去了些大女兒離世帶來的悲傷,總之,鄧銀河想起大女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這天,鄧銀河突然發覺,自己已經一個星期都沒想起大女兒了。
而過去,她自己是天天、夜夜地思念大女兒的。
懷著一些愧疚, 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又掀開小女兒小胖腳上的褲腿,想再看一看小女兒那與大女兒位置相同的紅色胎記。
掀開腿腳後,鄧銀河驚呆了。
因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那塊胎記正悄悄地淡化、褪去。
現在,竟然隻剩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了。
鄧銀河知道,很快,那塊胎記便會消失。穆醫生曾經說過的,胎記可能會消失。
她的大女兒,好像隻是來陪著媽媽渡過最黑暗的一段人生的。而後,覺得妹妹不必背負太多,她便又讓出了魂魄,回到了天上,將這個小小的身體又讓回給了她的妹妹,並且打算與爸爸媽媽好好道別、好好再見,一起等著下一輩子再真正地團團圓圓了。
鄧銀河輕輕放下小女兒的腳。
小女兒醒了。
她望著鄧銀河,咧嘴一笑,哐哐哐地在虛空中瘋狂蹬了一頓胖腳。
鄧銀河哭著笑了。
她好像依依稀稀地聽見大女兒在天上說:「媽媽,這回真的再見了。」
(2)
徐筱茵被顧客投訴了。
顧客外賣到得晚了。
她的問題。
她迷路了。
這個小區好大好大,一棟棟樓長得一樣。
顧客是個年輕女孩,她大聲說:「我第一次投訴騎手!」
她也不是非常清楚投訴騎手的流程,問:「你叫什麼名字?」
徐筱茵也剛當騎手,同樣不是非常清楚投訴騎手的流程,便回答了:「徐筱茵。」
「日字旁的『曉』?」
「不是。上麵是竹字頭,下麵是『性命攸關』的『攸』。小竹子的意思。」
年輕女孩沒get到,說:「我拿張紙你寫下來吧。你爸媽怎麼用了這麼一個生僻字啊。」
徐筱茵說:「我自己取的名字,我很喜歡。」
「啊?」年輕女孩好奇了。
「我以前叫徐招娣。」徐筱茵說,「18的時候自己改成『徐筱茵』的。」
年輕女孩拿著手機記名字的手頓了頓,說:「算了算了,你也不容易。你下一次注意點兒吧。」
徐筱茵點點頭:「不好意思了。謝謝。」
她覺得很神奇。人人都說她了不起,可她就隻是去派出所改了一個普通名字而已。
而就在前幾天,她的妹妹也成功地改了名字,叫徐成英,「變成英才」的意思,比她厲害。妹妹說,她過去的那五年裡一直都在努力學習,就等著自己18歲生日的那天去改成這個名字、配得上這個名字。
她也做到了,她考上了j省大學。她一直對她妹妹說,一定要讀書、讀書,家裡不供的話,姐姐供。也是湊巧,因為三妹的事兒,家裡父母沒空管她,她遠遠兒在縣裡麵上學讀書,兩不相乾。如今考上j省大學,家裡頭的那對夫妻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了。
至於三妹,手術已經做完了。
沒辦法,她出生時警察上門,全村皆知她是女孩。家裡頭再不願意,也沒辦法嘛。
希望三妹也好好的。
(3)
夏笛歌成功分娩了。
一年以前她的醫生終於宣布「臨床治愈」,並且同意他們備孕。
她又回到雲京三院,移植回了她的卵巢。
僅僅備孕半年之後夏笛歌就成功懷孕了,是自然懷孕。
五個月時夏笛歌做了一個羊水穿刺,結果表明,她肚子裡寶寶並不帶有乳腺癌的基因。
現在,獨生女呱呱落地。
在見到寶寶的一瞬間,夏笛歌突然就覺得,五年的漫長治療也隻是人生一個灰暗的插曲。
她恢復了正常生活。
有工作、有事業、有老公、有孩子。
最後,她想要的她依然全都有。
她沒有被命運拋棄。
(4)
李夢鵬注冊了個知乎賬號。
因為她看見了一個叫作「石女究竟是什麼?」的問題。
她回答了很長很長。
而後收獲了上千個「贊」。
無數人說「你好厲害」「一定加油」。
也有個別人非常猥瑣,私信她,騷擾她,李夢鵬就一一舉報。
李夢鵬想:她哪裡厲害了呢?
她隻是怕疼。
多麼自然、多麼正常的一個理由啊。
但是以前,在遇到了應醫生前,她也不知道,她是可以「怕疼」的。
(5)
葉纖竹當上了自己舞蹈劇團的首席。
幾年之前,她放棄了全職治療「不孕不育」這個「疾病」,回到劇團,用了整整兩年時間才再次作為主舞登台表演。
而現在呢,她升上了劇團首席。
是劇團的歷史上麵前幾名的年輕舞者。
她有時候想,那幾年的青春時光是不是被浪費了呢?如果沒有辭職,她是不是可以當上「最年輕」的劇團首席呢?
但她不後悔。在另一條路上,她也全身心地努力過了、拚命過了。
回想那幾年,像做夢一樣。
但想到這幾年,又像做夢一樣。
有的時候,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她是不是一直這樣,從未有過黑夜當中無助哭泣的痛苦,又或者,她是不是依然那樣,此時的絢爛多彩隻是一個美好的夢。
她又發現一個事實,當她變得足夠「強」時,好像,當初那些閒言碎語就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仔細想想,最早,她也不是喜歡孩子,而是隨波逐流,被問一問、催一催,也就開始了備孕流程。可後來呢,越來越固執,甚至越來越偏執。
所以,現在這樣就很好。
(6)
泰泰、安安兩個小朋友一起上幼兒園了。
這天,泰泰、安安一起回家,納悶兒地問爸爸媽媽:「今天幼兒園的老師們問我們名字的意思。叫我們回家問爸爸媽媽,明天大家都要講。周泰、周安,泰泰、安安,為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