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1 / 2）
普萊爾維努斯的聲音如同輕柔的月光灑在海妖雙目緊閉的青白麵容之上。
海妖的睫毛顫了顫，卻沒能睜開眼來，失血和缺水讓他精疲力盡，甚至無法去回應普萊爾的呼喚。
不然就可以對那牙齒間沾滿愛人血肉的海妖幸災樂禍了——她可還記得對方當初拒絕她的仇怨。（至於救援之恩，她已經報回去了，是對方不領情選擇了人類）
而此時，在那承載著一隻海妖與一個人類的牢籠中，的確有一個已經奄奄一息。但與雌性人魚推測的結果大相徑庭，迎來死亡危機的不是她認為的人類，而是那隻本該將人類拆吃入腹的海妖。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害怕死亡。
就連她也在周圍人魚的感染下，放下了心中的不安，選擇了自己追求者中最熱烈最長情的一位。
原始海妖將會襲來的恐懼，隨著那個人類和黑尾海妖的離開，已經逐漸從她的心頭散去。如今看來那個人類隻是在說大話罷了。
沒有人會比一隻人魚更懂海妖的凶殘。他又餓又缺水又需要營養來修復傷口，而眼前就有一個鮮嫩的人類。
就算那隻海妖心中對那個人類女人抱著什麼可笑的本不該有的心思，但他遲早會敗給自己的本能。
她心情舒暢地看向平靜美麗的大海，心中忽然想起分別時那個奇怪的人類對自己說的「我也會為你們祈禱」。
啊，她當然會收獲幸福的。就是不知道為她祈禱的那個人類，如今是否已經變成一副白骨。
人魚們已經在配偶儀式上選擇好了自己的伴侶，在安全又美麗的人魚之島上搭建好了愛巢，他們將在這裡為人魚族繁衍下一代。
可惜，她沒能親眼目睹那一幕。
她叫普萊爾維努斯，因為某些原因踏上這次旅途。
那個叫丘理士的男人不是她的未婚夫，隻是她的手下。
他害怕他死後，普萊爾將在狹窄的牢籠裡獨自麵對一具會腐敗發臭的屍體；
他害怕他死後，血液會乾涸，屍體會生蛆，普萊爾無法飲他的血，吃他的肉，最後會餓死在別人尋到她之前；
他更害怕，在他死後，普萊爾仍會一聲又一聲地喚著他的名字，而他卻再也聽不到，再也無法回應了。
其實他不該回應他的，他不該讓她講那些故事，這隻會消耗她的體力，但他實在是不甘心，他才剛剛告訴她自己的名字，但他對她卻幾乎是一無所知。
他是那麼仔細地聆聽著普萊爾的每一個字，害怕那會是自己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好，他現在知道了——
普萊爾維努斯一直想要一條屬於自己的人魚……
「我在出發前搜集了很多有關人魚的傳說故事——正史野史包括帶感情線的小說故事，都寫的很有趣。你喜歡看小說嗎？你認識人類的文字嗎？不認識的話，我可以念給你聽。」
「我還挺些書裡記載的東西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寫書人的大話的呢——比如海裡不隻有人魚還有海妖，傳說中海族的信息素能讓他們尋找到一生的摯愛，人魚之島又是否存在——最後那點我已經知道是真的了。」
「丘理士當時還打趣我，說我要鑽進書裡去了……」
月亮越升越高，普萊爾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她看著懷裡的海妖，再一次低聲喚道：「梅曼？」
海妖再沒有任何的回應。隻有寒冷的夜風吹起他的發絲，纏綿在普萊爾的手腕間，像是他最後的回應。
但是故事並沒有完結在這裡。
也許屏幕前的大家快要忘記了，但是床底下的齊勒並沒有忘記，這是一個發生在過去的故事。
故事裡的主人公，那威風凜凜的海妖，現在依舊纏綿在維努斯大公的床榻之上。
所以，在海妖的回憶中，在他的意識似乎已經沉入海洋深處的時候，他再次聽到了普萊爾的聲音，她在唱歌。
當時的海妖以為這是他死亡之際的幻想，因為普萊爾當時哼唱的不是人類的歌曲，而是一首十分古老的，人魚在呼喚愛侶之時的歌謠。
但又有些許的不同，人魚的語言主要是為了在水裡交流而創造的，所以往往變換其中的幾個音節就能起到改變整個句子意思的作用。
而普萊爾哼唱的，並非是吸引追求者向自己而來的求偶之歌，而像是在指引著誰，讓他去「追求」所愛的訊息——
「蘇醒吧，蘇醒吧，
你渴求的愛人就在前方。
逆著這道洋流，
穿過險峻礁石，
你甜美的愛人就在前方。
她身處孤島上溫暖愛巢，
樹木遮掩她美麗的身姿，
甜蜜花果給予孕育養分，
美麗月光沐浴在她身上。
你的愛人就在人魚之島。」
普萊爾維努斯在月光下歌唱。
她的懷中抱著海妖冰冷的身軀。
她閉著眼睛，靠在牢籠上，衣衫襤褸，神色疲憊。
她的嘴唇是缺水的乾燥，嗓音沙啞，不復以往的清亮。
她已經撐到了身體的臨界點，也許下一秒就會同懷中的海妖一同死去。
但她依舊在歌唱。
忽然，她張開了眼睛。
明亮的月色照耀在她的麵容上，聖潔得仿佛下凡引導迷途羔羊的神使。
普萊爾維努斯看向海麵。
夜晚的大海是黑暗的，但此時，有更深邃的黑暗出現在她們這小小木籠之下的海洋裡。
那不是天上烏雲的倒影，也不是一隻路過的鯨魚。
那是更加危險，更加龐大，更加讓人窒息的黑暗。
它聽到了歌聲，聽到了呼喚，所以蘇醒了，所以趕來了。
它張開了眼睛，它有很多眼球，每一隻都比普萊爾和海妖身處的木籠都要大，透著不詳血色的眼珠，就這麼徑直與停歇歌聲的普萊爾維努斯對視了。
那是讓整個海洋都畏懼的，讓人魚族被迫進化出雙腿逃到陸地上繁衍的罪魁禍首，醜陋龐大癡肥邪惡的原始海妖——
「多美啊。」
那個人類卻這麼感嘆道。
她的目光中是連原始海妖都會感到驚異，覺得不解，進而難抑恐慌的，無法描述的火光。
這火光像是真實的火苗，從她的眼中迸濺到原始海妖的眼球裡，將她的思想，她的聲音，傳達到了那癡肥愚鈍的身軀之中。
「去吧，跟著這道洋流，跟著你命中注定的信息素的指引。」
於是黑暗從普萊爾維努斯的身下向人魚之島的方向覆蓋而去。
「你當唱著歌！」
於是晴朗的夜空集聚烏雲，閃電炸裂，悶雷轟鳴。
「你當捧起花！」
於是汙濁漆黑的大海卷起漩渦，海浪不安地崩騰，水龍卷沖天而起，直逼人魚之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