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4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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攏著一件披風的維努斯小姐撐在圍欄上看向這邊,清晨的曦光將她頭上微微淩亂的碎發染上淺淺的金色, 看上去就像是幼鳥毛絨絨的胎毛,那雙柔軟的黑色眼眸落在我的身上,其中並沒有多麼深重的害怕和嫌惡。

她應該也是被外麵的騷動吵醒了,都未來得及梳妝打扮。

「還是不要碰為好。」

一個聲音阻止了我。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乾啞著嗓子對她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但這聽上去簡直像是滑頭的罪犯在法庭上糾纏不休的辯解。

我暈暈乎乎地睜開眼,從躺著的沙發上坐起身, 身上一夜沒換的衣服染上了濃鬱到讓人作嘔的酒氣。

一陣清晨的涼風撲麵而來, 並沒有使我清醒多少,反而讓我喉間翻湧的嘔吐欲望更加洶湧——怎麼回事,這濃鬱得叫人無法忽視的血的氣味?

一位身穿白色睡裙的女子倒在我房間外的露台上,已經乾涸的鮮血在她破碎的後腦殼和骨斷的身軀下凝固成飛濺開的大灘血跡,那顏色像是已經枯萎發黑的玫瑰花瓣, 撲在她的身下, 簇擁著已經死去的她。

我不知自己是怎麼移動雙腳靠近那可怖的露台的,我隻知道當我走過去的時候, 露台下花園裡的人們, 樓上的圍觀者,都用奇異的目光盯著我,仿佛我就是一個將女子摔死在露台外還能欣賞著這副慘狀酣睡的殺人犯。

我看向房間露台的方向, 昨晚喝醉的我根本沒來得及關好那邊的門,寒涼的風就這麼吹了我一宿。

我手腳冰涼, 神情呆滯——並不是因為在一夜的風吹中染上寒症, 而是在那沒有房門隔斷於是能一覽無餘的露台上發現了人們驚叫的原因。

我甚至錯覺聞到了那仿佛刻入骨髓永遠無法忘卻的濃鬱血腥味, 聽到了路過小巷發現傷員或者屍體而驚聲尖叫的女學生們的聲音,吵吵嚷嚷,像不入流的謀殺劇的開篇, 把並不值得追尋真相的死亡和獵奇的血腥畫麵糊在觀眾的臉上。

我的心墜入穀底, 仿佛也跟著那躺在露台上的女子一同死去了。我跪下去,像是殺人者尋求原諒一樣跪在屍體身邊,顫抖著想拂開她麵容上的頭發看清她不甘的麵容。

「我們的房間都是在同一層,住在樓上的隻有瑞奇曼伯爵和……」說出這話的人看向主位的瑞奇曼少爺,通體全白的他仿佛要融化在淡色的晨光裡,隻有一雙瑰紅色的眼睛注視著發言的人。

「你在說什麼,你是在懷疑哥哥嘛!」一位年輕嬌小的瑞奇曼姑娘可愛地怒瞪發言的那個兄弟,「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她去二樓閒逛什麼,說不定就是喝多了酒自己掉下來的!」

維努斯小姐注視著我的眼睛,沒有對我的辯解表達懷疑或者信任,她隻是溫柔地說了一句:「天這麼冷,你去加件衣服吧。」

於是我真的像她說得那樣,僵硬地折返回房間,但還沒等我把身上這件滿是酒精、血氣的骯髒外套換掉,姍姍來遲的瑞奇曼家族仆從們就敲響了我的房門。

「日安,莫尼少爺。」有著幾乎看不出區別的雪白脂粉麵容的他們對我行禮,「我們來打掃您的露台。」

又是一例死亡。

在早餐時,瑞奇曼少爺對我們宣布了這個令人悲傷的結局。那位我至今還未記住姓名的姊妹、剛剛冠上瑞奇曼這個姓氏的小姐,墜亡在我房間的露台上。

可這也太奇怪了,她好端端地怎麼會「墜亡」呢?

她這番話說完後,餐桌上一瞬間陷入了死寂,我的頭疼愈發強烈。

在這樣的寂靜中,瑞奇曼少爺語氣平緩地開口,他先是安撫了發言的二人,又以追溯的口口勿說:「昨晚,露莎西尼(墜亡的女孩兒的名字)和我說很擔心父親的身體狀況,問我能不能為他守夜。我雖然勸阻了她,但也許她是想偷偷上去陪伴父親吧,結果卻因為意外墜亡。」

瑞奇曼少爺的眼睛落在了我的身上:「……說起來,莫尼的房間剛剛好就在父親的房間正下方。也許露莎西尼沒能找到父親房間的鑰匙,想另辟蹊徑從露台上繞過去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下來。」

我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雖然心裡某處還是感覺不敢置信,但被人親自送過來的台階已經出現在麵前,我當然隻有順著這話講下去:「沒錯,也許是這樣的,沒錯……我昨晚喝了太多酒,居然沒有發現,不然她應該能得到最快的救治。」

瑞奇曼少爺溫柔安撫我:「這也不是你的錯。」

附和著他的聲音漸漸響起,那位剛才發言的瑞奇曼姑娘驕傲地看著之前說出懷疑話語的他人,為自己站隊正確而沾沾自喜:「本來就是嘛!如果不是她想偷跑,又怎麼會遇到這種事呢。想要為父親守夜什麼的說得好聽,也不知道心裡究竟打著什麼主意,哥哥的房間和父親的也離得不遠呢!」

「好了。」瑞奇曼少爺打斷了這百靈鳥喋喋不休的話語,說,「大清早的發生這種事,大家心裡都不好受,你得對你的兄弟姐妹們多些體諒。」

那鳥雀一樣嘰嘰喳喳的姑娘就紅著臉應聲休語了,餐桌上的氣氛似乎因為瑞奇曼少爺的這番話重新回暖。

但那姍姍來遲的半精靈打破了這一假裝的平和。

他的存在本就令人矚目,就像白色餐巾上的一塊汙點一樣醒目,此刻敲門進來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名為布萊克的半精靈來到他的主人身邊,低首對她報道了些什麼。

那在整個早餐會上都默不作聲的維努斯小姐終於抬起頭看向我們,我注意到她把手邊的餐巾折成了一朵白色的紙花。

在那黑皮半精靈對她說完話後,維努斯小姐就站起身,那些停駐在半精靈身上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隨著她的腳步一起移到那又空了一人的座位。

維努斯小姐把手裡的純白紙花放在了那位墜亡的露莎西尼瑞奇曼原本的座位上。

「叔叔,就這樣帶過真的好嗎?」維努斯小姐的眼睛從首位的瑞奇曼少爺身上一一滑到我們的臉上。

不知為何,許多人接觸到她的眼睛就下意識錯開視線避免了這短暫的對視。

當她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時,我沒有移開眼神,因為她的眼睛像是擁有魔力一樣,讓我無法避開,隻能注視著她,接收著她的審問。

「莫尼也打算就這麼不再追究了嗎?你其實也算受害者吧。」

我的名字被她那麼親昵地叫起,但我卻並沒有感到多麼歡快,對她來說也許隻是為了將我這個對象從一大群「瑞奇曼」中剝離開來才特地叫了專有的姓名。

「普萊爾,你是有什麼別的發現嗎?」瑞奇曼少爺問道。

他一出聲,維努斯小姐的眼睛就追逐到了他的身上,那種與注視我們完全不同的熱切程度讓我確信,在維努斯小姐的眼中,除了身為她的叔叔的瑞奇曼少爺,我們這些其他瑞奇曼在她眼中都是一樣的。

「我讓布萊克去查了一下,因為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維努斯小姐說的話像是孩子在對大人撒嬌,他們會故意用含糊不清的語句讓人去順著他們的腦回路猜測他們的想法,仿佛用這種加密的方式就能篩選出自己的精神好友。

「隻是從二樓掉下來,就算是腦袋先著地,也不該流那麼多血。莫尼也看得清清楚楚對吧?那凝固的血幾乎鋪滿了整麵露台。」

「果然,她碎得太徹底了,簡直不是單單從二樓墜落就能造成的傷害。而且她的表情也凝固在了驚恐的時刻,就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她這過於形象且殘忍的描述讓不少人都露出隱忍的倒胃的表情,再次被她叫到的我心中也有些埋怨——

這位維努斯小姐也太不會看空氣了。

為什麼要在那麼多人麵前再次揭開這樣的傷疤呢?

她這樣反復提到那樁慘案是想收獲些什麼呢?

這甚至也是把她親昵叫成小叔叔的瑞奇曼少爺的顏麵踩在腳下。

畢竟她的發言是在瑞奇曼少爺說讓事情就這麼過去之後。

維努斯小姐卻還是不依不饒,她的雙手撐在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們,像是在玩找凶手的遊戲:「這個家裡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嗎?」

她的眼神巡回一圈後又落在了一言不發的瑞奇曼少爺的臉上:「小叔叔,你說呢?」

瑞奇曼少爺還沒開口回答她,那位一直為他說話的,百靈鳥一樣的瑞奇曼姑娘又先跳了出來,她大膽地指責了維努斯小姐的無禮:「這個家裡最可怕的東西就是你帶來的紅眼睛啊!」

維努斯小姐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還眨眨眼重復了一遍:「你說布萊克?」

眾人看向那被點名的半精靈,他低垂著頭像是其他瑞奇曼仆從一樣隱匿在陰影中,但盡管這樣那濃重的仿佛死亡般的存在感依然明顯,很多時候人們甚至會下意識拒絕去確定他的位置。

百靈鳥一樣的少女道:「在這裡的人都是兄弟姐妹,如果你妄想挑撥離間那也太愚蠢了!怎麼想都是和那種惡心混血待在一起的身為外人的你更有嫌疑!」

雖然在場的許多人對她的觀感並不好,但是她的話卻像是打開了大家封閉的思路。

「的確……」有人這麼附和,「不管怎麼看,露莎西尼的死亡都隻是一場意外,維努斯小姐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這件事,還把矛頭引到我們身上,看上去倒像是在不懷好心。」

「我早就想說了,誰來探訪會特地把一個骯髒的半精靈帶過來,也不怕沖撞了伯爵大人。」有人見縫插針中傷。

也有人明麵維護暗地拉踩:「維努斯小姐也是好心,但好心的話語不經頭腦,隻會讓人更加不安。這畢竟是我們的家事,維努斯小姐還請慎言。」

我一語不發,維努斯小姐也一語不發。

我看向維努斯小姐原本的座位,站在她空空盪盪座椅後的黑皮半精靈不知何時已經抬起了頭,注視著每一個出言中傷維努斯小姐的人的麵孔。

那些人卻根本沒有注意到這死神般的凝視,都跟著大勢所趨的話頭開始踩著維努斯小姐維護瑞奇曼少爺。

最終還是瑞奇曼少爺打斷了這一局麵。

他的麵色還是那麼平靜而溫柔,他先是安撫了那位最維護他的名為莫妮卡瑞奇曼的百靈鳥般的女孩,又讓大家噤聲。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溫柔地注視著剛才一個人麵對那麼多明槍暗地指責的維努斯小姐:「普萊爾,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隻是在擔心我們。但大家的話也有道理,你最好聽進去。」

沉默不語的維努斯小姐現在是唯一一個站著的人,看上去像是自動被排除在了瑞奇曼長桌之外。

被「排除」的維努斯小姐臉上並沒有流露出某些人希冀看到的失落或者泫然欲泣,她俯視著沉默的瑞奇曼們,不知為何忽然笑了一下,大約是被氣笑了,畢竟她本來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還是一位公爵的小姐,應該從未麵對過那麼多人的指責,那些帶刺的話語隻會戳破她傲慢又纖薄的表皮。

維努斯小姐果然發了脾氣,她帶著那讓她受到諸多指責的半精靈離開了餐廳,隨著她的離開,餐廳裡的氛圍看上去又變得其樂融融一片了。

瑞奇曼少爺看著維努斯小姐餐桌上根本沒動的早餐,招了招手讓仆從往她房間送了一份,也就沒有更多動作了。

沒有了維努斯小姐,早餐會上隻有名為瑞奇曼的家人們,這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和樂融融的大家庭再美好不過的早晨。

但我仍然食不知味。我看著那些仿佛根本沒有因為家人的死亡而食不下咽的「家人」們,忽然有點想跟著維努斯小姐一起離開。

我看向被撤下餐盤的空著的座位,那朵維努斯小姐折的紙花是那裡曾經還坐著一個人唯一的證明。

回到房間的時候,我看著緊閉的隔壁的房門,想到了那位憤怒離席的維努斯小姐。

猶豫了一會兒,我敲響了那間門。

是維努斯小姐親自過來開的房門。

她驚訝地看著我:「莫尼?你有什麼事嗎?」

她還是叫得那麼親昵,讓我反而不知道該不該和瑞奇曼少爺一樣叫她普萊爾了。

我最後還是稱呼她維努斯小姐,盡管在剛才的鬧劇後這一稱呼看上去顯得我們是那麼生疏的外人——哪怕這本就事實。

我為剛才的事,粗笨地安慰了她幾句,考慮到我剛才在維努斯小姐飽受指責時一語不發,這看上去就像是個兩麵討好的馬後炮毫無真心的場麵話。

但維努斯小姐卻給予了我親切的笑容:「謝謝你特地來安慰我。」

這個笑容像是讓一直存在在她身邊的隔閡被撤掉了,我竟然在這比葡萄酒更為醉人的迷人笑臉下暈乎乎地感覺到,我們之間似乎的確更加親密了些。

「你沒吃早飯,會感到飢餓嗎?」我甚至開始說起這些沒有營養的垃圾話。

維努斯小姐搖搖頭:「叔叔後來送了早餐過來,我已經在房間裡吃過了。」

我知道這件事,我隻是找了個由頭想和她多說幾句話而已。

當時因為能和這位高貴的公爵小姐聊天而感到喜悅的我並沒有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我們竟然站在門口聊了那麼久,維努斯小姐一直堵在門口,既沒有開口讓我進去喝杯茶,也沒有讓我看清房間裡的情景。

這場愉快的談話很快就結束了,我依依不舍地同說想要補個回籠覺的維努斯小姐道別。我本來就該這麼回房間的,熱情的兄弟姐妹們會去瑞奇曼伯爵的房間外徘徊,想多爭取點培養親子感情的時間,但我因為早上的事情感覺疲憊,沒有心情跟著他們一起去做那些事。

打開房門的時候,我發現露台已經被清掃得乾乾淨淨,甚至連房間裡的東西都被換了一遍,看上去完全想不到這裡之前發生過什麼。

但我仍然記得那些場景,那副慘案,那淌在血泊中死去的白裙少女。

我忽然不想待在這裡了,至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

之後去懇請瑞奇曼少爺替我換間屋子吧,我這麼打算,但這樣,似乎就無法和維努斯小姐住在隔壁了……

我往花園走去,打算去那裡打發時間,如果遇到了好看的花,還能折下來送給維努斯小姐安慰她。

那片存在感厚重的玫瑰花圃出現在我麵前,鋪天蓋地的紅幾乎叫人窒息。

維努斯小姐似乎挺喜歡玫瑰的……

但我駐足在花圃外,實在不想靠近那裡。

我轉而去了比起這華麗的玫瑰海顯得樸素許多的地方,在仆從的幫助下選了一些香味有安神作用的花打包成束,那些比起玫瑰來顏色樸素香味雅淡的花看上去不太起眼,但我莫名覺得維努斯小姐也許也會喜歡它們……應該會吧。

我的心中藏著莫名的忐忑,但這忐忑最後也沒能折磨我太久。

因為又一樁慘案發生了。

我抱著那束素淨的花,站在人群外看到那倒在花園裡麵目猙獰的家夥,他的顏麵被馬蜂蜇得腫脹得像發泡的麵包,雙手卡著脖子張大嘴,叫人於心不忍地艱難呼吸著。

直到這時我們才發現那些馬蜂居然鑽進了他的嘴巴,將他的舌頭和口腔內壁都蜇得紅腫不堪,他試圖用牙齒去咀嚼去抵擋那些黃色的入侵者,最後他的鮮血卻和馬蜂的殘軀一起從他嘴裡隨著唾液溢出。

他很快就死掉了,走得滿是痛苦,我們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於窒息還是馬蜂的毒素。

我的那些花很快派上了用場,它們素淨非常,十分適合獻給亡者。

我在趕來圍觀的瑞奇曼兄弟姐妹的口中回憶起,這個麵目猙獰死去的家夥,似乎就是在之前的早餐會上暗暗嘲諷維努斯小姐的其中一人。

我環顧四周,這回我沒再看到趕來的維努斯小姐。

但我發現了她身邊的黑皮半精靈,他遠遠地在人群外看向這又一樁死亡,然後沉默地轉身離開。

被馬蜂蜇死,騎馬的時候馬匹突然發瘋墜落而死,在廚房裡做菜時爐灶卻忽然爆炸身上著火而死……

一樁接著一樁的死亡已經逐漸脫離了意外事故的印象,變得像是死神殘忍的惡作劇——也像是人為的精心設計的謀殺。

我再次來到餐廳時,驚訝又麻木地發現,不知不覺間這條看上去滿滿當當的餐桌已經空了一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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