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1 / 2)
這是第七天, 齊勒在心裡計算著,那頭龍已經完全把全天候保持著【半隱匿】偽裝狀態的齊勒當成了它的孩子。
不能說這不是一個好結果,至少齊勒保住了小命, 但他也麵對著最壞的結果。
不是說擁有魔法天賦就是擁有著無限的魔力量, 如農夫耕田, 騎士戰鬥, 數學家算術,畫家作畫, 劇作者寫下文字一樣,魔法也是一種消耗魔力與精力的技術。
全天候保持【半隱匿】狀態,哪怕有著本能天賦的加持, 齊勒的精神和身體狀態依舊瀕臨極限,隨時可能被識破的壓力讓他的心理防線也搖搖欲墜。
要讓這偽裝融入每一個呼吸, 每一個動作裡,連睡覺時都不能放鬆警惕, 如果做不到, 就會被那頭可怕的龍發現破綻, 找出端倪,最終識破謊言。
到那個時候,他麵對的將是來自一頭龍的怒火, 如果能在瞬間粉身碎骨, 說不定還是最好的結果。
黃金之龍對齊勒越好,齊勒就越是害怕謊言被揭穿的那一天。
他已經等不下去了。
齊勒睜開眼。
普萊爾維努斯沉睡著的側顏出現在他視野裡。
齊勒能看到她在月光下更顯纖長的睫毛, 線條美麗流暢的安寧側顏,和微微抿著的玫瑰花一般的紅潤嘴唇。
不管情況如何危急,不管齊勒如何心焦,普萊爾維努斯依舊保持著她的沉睡, 身處可怕的龍窟對她來說可能和身處大公府也沒什麼區別吧。
……好像有點瘦了?
齊勒觸了觸普萊爾的臉,比之前在大公府裡服侍她的時候,似乎清減了些,下巴都尖了點。
你不能要求在龍窟裡也能做到大公府裡那樣無微不至的服侍,除了財寶,龍窟裡貧窮得過分,連人類的織物都難尋。
盡管在意識到普萊爾維努斯保持著沉睡狀態根本無法正常進食後,那頭龍會尋來多汁的果實讓齊勒榨出果汁餵給她,但普萊爾維努斯以前喝的不是海妖血就是專業醫生調配的營養劑或者大公府熬製的精美流食,甘甜的果汁根本起不到替代作用。
雖然馬其頓公爵請來的魔法師說普萊爾維努斯現在不需要攝入外界食物也沒有關係,但大公府的人沒一個聽他的。
齊勒也不信,生物怎麼可能不吃飯呢,你看就這麼幾天,普萊爾維努斯臉上肉都快沒幾兩了。
她也快撐不下去了吧。
齊勒的手撐在普萊爾維努斯的枕頭邊,慢慢從床上探出身子——沒錯,他現在和普萊爾睡在同一張床上。
如果大公府的人看到這一幕,就算是最溫柔和善的海特先生應該都會露出利齒,斥責齊勒的不敬與僭越吧,但這是黃金之龍的要求。
齊勒於它來說是初生的幼崽,是連翅膀都撐不出來的柔弱的混血兒,在發現齊勒連飛都不會飛之後,它似乎放棄了龍性育兒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齊勒是因為外界暴力「早產」的,它一邊怒罵著「那群該死的人類」,一邊把齊勒的這些無能表現當作他出生狀況不順造成的後遺症,從此就開啟了無邊的溺愛模式。
黃金之龍甚至不希望齊勒和它一起睡在硬邦邦的金幣上麵(對它來說那是很舒服的床),剛好普萊爾的床很大,黃金之龍就乾脆讓齊勒「和你媽媽一起睡吧」。
而作為「爸爸」的黃金之龍,就用尾巴和身軀圈住齊勒和普萊爾所在的床鋪,如同惡龍守護著它的財寶一樣護著他們。
齊勒在床板上撐起身體的時候,就能看清普萊爾身後的畫麵了。那頭龍的腦袋就離他們那麼近,在夜色中它也依舊是閃耀的,不去注意鼻間呼出的炙熱龍息,它看上去就像是用黃金熔鑄的巨型雕塑,是齊勒很欣賞的那種富貴的美。
至少在睡著的時候,這頭龍看上去也沒有那麼可怕嘛。
齊勒的腦海中剛冒出這個念頭,下一秒他的眼前就出現了夜晚中的太陽。
黃金之龍睜開了眼。
它看著僵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齊勒,那隻注視著齊勒的眼睛大得能把齊勒僵硬的半身都映照在其上。
黃金之龍噴了個較響的鼻息,它沒有張口,能被齊勒理解的大陸通用語卻響了起來:「怎麼還不睡?」
齊勒在黃金之龍的注視中慫慫地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想噓噓。」
「我都叫你不要吃那麼多果子了,」黃金之龍很有「爸爸」風範地教訓道,但它到底不可能看著齊勒「尿床」把普萊爾的床鋪弄髒,於是就把自己的尾巴挪開,讓齊勒方便下床,「就在山洞外解決吧,有事情叫我。」
「……嗯。」齊勒繃著臉跑到了山洞外,確定那頭龍看不到自己,這才舒了一口氣。
望著在夜色中越加可怕的森林和宛若深淵的懸崖,這隻有能自由飛翔的龍種才能自由欣賞的景色,齊勒又嘆了一聲。
黃金之龍的聲音響起:「怎麼還不尿?」
齊勒忙回答:「忽然噓不出來了,我醞釀一下。」
黃金之龍:「晚上風大,快點回來,有事就喊爸爸。」
齊勒:「哎,好。」
齊勒根本就不想排泄,但既然他找了這個借口,他隻能真的在懸崖邊醞釀排泄欲望。
一邊醞釀,齊勒一邊後怕。
前幾日,齊勒其實是沒有睡著的,剛遇巨變,又要時刻保持【半隱匿】,他每晚都是閉著眼睛聽著黃金之龍的呼吸聲,注意著它的一舉一動,生怕它一個睡糊塗把近在咫尺的齊勒和普萊爾當作小點心吞了。
到後來,實在是撐不住了,再不睡覺精力根本無法支撐齊勒持續使用魔法,齊勒才開始進行短暫多次的小憩。
但盡管這樣,他也能確定他每次醒過來時,黃金之龍都是守在他和普萊爾身邊,沒有挪動過位置的。
於是齊勒下意識就認為黃金之龍每晚也都是要保持睡眠的。
自以為扌莫清楚了規律,齊勒的心思就活絡起來了。
他還想著能不能借著夜晚黃金之龍睡著的時間去扌莫索一下周邊的環境。
他記得黃金之龍帶著普萊爾和他飛過了一個傳送魔法陣,但不知道傳送陣究竟把他們傳送了多遠,這裡是否還在瑟格雷特帝國領地內都還是個問題。
這幾日齊勒騎在龍背上也跟著它飛了很久很遠,但根本沒有看見人煙,天空無垠,似乎天地間隻剩下了這一頭龍,這也太奇怪了。
沒有其他龍嗎?就算沒有龍,連其他種族都沒有嗎?再不濟,人類的腳步還沒有踏足到這片土地上嗎?
就算是在精靈之森,也總能見到在樹上跳躍的精靈的。而黑暗的森林中也往往有著魔術師高塔。
但在這處龍的「領地」,卻似乎隻有這頭龍,還有被它擄來的普萊爾和齊勒。
森林裡的那些小動物沒有被齊勒算進去,對龍來說那隻能算是食物,對齊勒來說也是一樣——
雖然他知道的確總有人以為身為自然寵兒的精靈能和動物對話,但當齊勒撫扌莫著從樹上掉下來的小鳥露出笑容的時候,他能百分百肯定地告訴你,他隻是在想這隻鳥怎麼烤會比較好吃。
就當他是邪惡的混血才會有這種一點都不精靈的想法吧,反正齊勒又聽不懂它們的話(大部分精靈也不懂的他敢保證)。
齊勒終於有了尿意。
他放水的時候目光就盯著這片仿佛會延續到世界盡頭的黑暗,又或許,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世界的盡頭,所有人類都沒有踏足過的地方。
可普萊爾維努斯當初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
據龍的描述,她是隻身一人到來的。她的那些能力強大各有所長的部下或者朋友都沒有陪在她的身邊。
不會魔法,身體纖弱,隻是個普通人類的她,是怎麼穿過這一片仿佛沒有盡頭的森林,是怎麼尋到這仿佛獨立在世界盡頭的黃金之龍呢?
齊勒隻是對這一點感到疑惑。
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齊勒又想到來時看到的那個魔法陣,能讓一頭龍如此迅速地消失的魔法陣,齊勒之前一直以為那是黃金之龍用龍語魔法瞬發形成的。
但後來齊勒就想到,如果黃金之龍有這個能力,那麼它當初也就不需要千裡尋妻了,它可是個連最基本的火球術都不精通的龍啊。
或許,那個傳送法陣從一開始就在那裡。
這是最靠譜的猜測。
這也就能解釋普萊爾維努斯為什麼會隻身一人來到這裡,她是不小心啟動了龍留在某處的傳送陣,才被傳送過來的。
如果她在一開始就遇上了龍的話,傳送陣在龍窟附近的可能性很高,黃金之龍帶他們回來時,也沒有飛多久就到了「家」。
現在,齊勒唯一的活路也就是找到那個曾經把普萊爾傳送到這裡,又讓她得以順利離開的傳送魔法陣。
大公府的救援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齊勒不可能永遠這樣坐以待斃下去,【半隱匿】不可能保持一輩子,齊勒不可能一輩子都假裝一頭龍的孩子。
要麼是魔法,要麼是齊勒自己,總有一個會先崩潰。
今晚,他本想趁著夜色去扌莫索這周邊,尋找可能存在的傳送魔法陣,結果出師未捷就先被黃金之龍發現了端倪。
作為一頭龍,作為一個「爸爸」,黃金之龍對於齊勒的看守程度高得超乎他的想象。齊勒想,他得想個其他法子。
該怎麼說比較好呢……既然已經相處了幾日,有了點「感情」,要不要乾脆去問一下「爸爸和媽媽當初是怎麼相遇的呢」?
山洞邊有齊勒用木桶儲存的水源,據說是當初普萊爾在的時候做出來的,黃金之龍在那堆金幣山裡找了一會兒,拿出來給齊勒用。這在龍的眼中過於渺小的木桶隻適合人類體型的普萊爾和齊勒。
齊勒洗了洗手,心想著再多思考也無益,今晚還是好好休息吧。
「爸爸,我好了哦。」齊勒現在已經能毫無波動地喊一頭可怕的巨龍爸爸了,習慣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齊勒沒有聽到回答。
齊勒停住了腳步,他的後背忽然竄上一陣寒氣,鮮紅的眼眸在昏暗的山洞裡散發著詭譎的光芒。
山洞裡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人。
用人類來形容可能不太準確,那個半透明的身影像是故事裡提過的鬼魂,齊勒可以透過他披著黑袍的身軀看到後麵的山壁,感覺風一吹就會散開。
但是他的確「存在」在那裡,就站在普萊爾維努斯的床頭,像是要來收割她性命的死神。齊勒看向一邊的黃金之龍,它閉著眼睛,毫無反應,像是陷入了沉睡。
此時這個神秘人也注意到了齊勒,他微微抬了抬頭,不知是否是身影淡薄的緣故,連麵容看上去也是模糊不清的,但齊勒卻能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
「你就是那個半精靈?」
齊勒明明仍然保持著半隱匿,從外表上看,沒有人能識破他的精靈耳朵。
齊勒謹慎地答:「你是魔法師?是維努斯大公府派來的救援嗎?」
「挺聰明的啊。」聲音聽上去很年輕的神秘人以一種長輩的語氣漫不經心道,這就是默認了。
但齊勒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更緊張了。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你打算怎麼把我們帶走?」頓了頓,齊勒補充了一句,「你對那頭龍做了什麼?」
「問題太多了。」神秘人簡短評價,但他並沒有不耐煩,反而真的按照齊勒的問題一個個回了。
「沒有找到。」
「沒想好。」
「簡單的沉睡魔法。」
在齊勒一臉懵逼的表情中,那個神秘人又俯下身,似乎在打量普萊爾維努斯的狀態。他如同一片並不深重的黑暗,輕輕地覆蓋在她的身上。
等齊勒終於處理完上麵三句話的信息後,神秘人已經伸出手,像是打算觸碰普萊爾的頭發,但是他此時隻是一個半透明的虛影,理所當然的,他的手穿過了實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