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遠處風鈴叮鈴作響，一眼望去，石路青青覆滿了苔，上有兩少年。
「置辦完藥材就快些上山吧，別送我了。堂前還有好些病人，師父還在等你的藥呢。」韓嗔從懷中取出錢袋，遞到彼人手心。
蘇讓不做反應，素淨小臉上平波無羈，內裡瀟瀟裊裊。
「草兒尚且知道四處生長，我又不是什麼閨閣女子，你曾幾番見過如我這般的男兒一生都枯坐家中的。」
「小讓、師哥的本事你還不知麼？師父都能放心得下，你就莫要替我擔心了。」
蘇讓默不作聲，背上的竹簍聳了聳。林邊的鳥鳴有一聲沒一聲，有些冷意傳來，韓嗔也縮了縮脖子。
蘇讓強忍心緒：「此一去隻恐太長久，師哥……你說，我們還會見麵嗎？」
早霧滴滴凝在蘇讓耳垂邊的青絲上，晶瑩純淨卻不如少年望向他的眸子。
韓嗔被問得一滯，幾日前傳來異族犯境的消息，他已應征去潼關，那裡戰事緊急，也是最不容有失的要地，人換人的地界上，誰都不敢托大。
「我……」
蘇讓垂下了頭，一隻手卻搭在了他的腦袋上。
「嗯……咱們院前的柿子那麼香，也許等它結果了，我大概就回來了。」
韓嗔擲地有聲。
蘇讓聽到了回應，露出似哭似笑的臉。
「嗯、要保重啊，師哥!」
……
屍山血海，遍地焦炭，分不清人還是馬的肉塊殘肢亂橫一地，死去的士兵橫七豎八的，像是村婦晾衣般掛在城頭。
濃鬱又血腥的氣味和著焦糊彌漫口腔，韓嗔氣息奄奄地藏在沒了頭的屍體身下，額頭的位置傳來一陣陣刀割。
頭昏腦脹，好在撕裂的傷口還能清晰感到疼痛，運氣真好啊，狗命太臭，閻王不收。
韓嗔雙腿跑得脫了力，乾涸的血跡黏在虎口上，每次移動身體，疼痛都讓他清醒幾分。雜亂的想法須臾便散，韓嗔著急扌莫了扌莫自已月匈口，還好、東西還在就好。
遠處屍體和木架堆起的不少遮擋，應當還有一些沒走的弓手或步卒，肆意探出頭，隻會被一箭封喉，丁零善射，他不能冒險!
韓嗔帶著這個念頭伏在地上，緩緩移動，黃沙被血浸透，他借著倒下的戰友遺骸遮掩，爬動時偶爾還能扌莫到幾顆別人脫落的牙齒。
「餵，快來人，有個兄弟活著回來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能從外邊活著回來，你們幾個麻溜點兒，趕緊把人扛進來啊。」
最後聽到這兩句話之後，韓嗔便失去了意識，兩個士兵急忙跑到他跟前，顧不得大眼瞪小眼，慌忙解著他上身的衣甲。
韓嗔眼前漸漸朦膿，鼻尖寒涼漸泛，眉心莫名其妙湧上一股焦躁感，耳邊雜七雜八的踏地聲也慢慢地變近，
太困了，困……
不知多久，韓嗔又覺得眉心泛著癢意，醒來發現一隻大手搭在他的額頭。一塊髒汙的帕子擦著他頭上的虛汗。
「嗯，醒了麼，你這小子，發了整整一晚熱啊。」
韓嗔點點頭，微微支起上身，肩上的箭頭已經拔掉了，連同額頭上的傷口也被碎布包紮好了。看樣子，百夫長照顧了他很久。
「唔，謝，謝了老大。」
他的百夫長，年紀大他許多，韓嗔在這支軍隊中跟著他打仗。相識的日子裡麵，大家都叫他老大。
韓嗔聲音沙啞，勉強咽了咽嗓子，隻覺像活吞了炭一般，隨即抓起一旁的罐子大口大口的灌。
「咕嘟，咕嘟，咕……額啊，咳咳」清水下肚，不適些許平復。
「你他娘的慢點，臭小子」
「吶，餅。」
百夫長遞餅給爐邊的韓嗔，望著他被血染紅的傷口僵了一僵。韓嗔正要接，卻被百夫長塞了一嘴。不過僅僅愣了一刻，韓嗔便像餓死鬼般死命的啃著那嘴中的餅。糠打的餅黃不拉幾，坑坑窪窪，難吃又沒味道，卻意外的抗食。
「我說，你他娘是不是真想死了，災後生!昨天，誰讓你沖這麼快的，上趕著去送死是嗎！」
突然地聲音震得韓嗔耳朵生疼，韓嗔抬頭一瞧，卻見一雙眼睛布滿血絲直直盯著他，吃著餅的韓嗔有些噎住了。
百夫長是陝北大漢，勾鼻寬唇頰邊有一傷疤，但此時，痞氣俱收。
暗井裡堆滿了搜刮來的東西，兩人高低相對，腥酸的空間裡隱隱溢出一絲鹹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