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17章 嶽丈(1 / 2)
火車的鳴笛聲,像是古老的巨龍,在沉睡中蘇醒,向全世界發出了屬於他的怒吼。
他們的皇帝陛下,徐梁坐在牛皮軟墊上,終於用一聲的拚搏,感受到了綠皮車的氣息。
治國十年,關於鐵路的鋪設問題,終於塵埃落定。
最終的結果肯定是選擇北京到天津這條線。
這大明各方勢力的通力協作下,京津線很快便完成了。
在經過十數次的試驗後,皇帝陛下堅持要自己親自搭火車,這才有了這次遠行。
而見證這一次火車出行的,還有各國的使者。
他們感慨著距離這座古老的大國的距離越老越遙遠了。
為了讓孩子們一起感受工業的力量,徐梁帶上了五個兒子,包括尚未開口說話的老五。
太子說是「知道」了,其實未必就是真的知道。相反,在被父親教育過後,他更多的是迷茫。
千百年來,恐怕所有的孩子都會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要讀書。
或許徐梁自己忘了,但他小時候也肯定有過這個疑問。
關於答案,宋人說得最清楚: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
宋真宗還有一首詩,曰:「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誌,六經勤向窗前讀。」
這詩絕不是鼓勵青少年去讀意淫小說,而是勸學。
若追究根本,就連孔夫子都指出:耕地還有餓肚子的可能,學習則必然有祿位在其中。可見學而優則仕是從古至今的通行價值觀,區別隻是仕然後為自己謀私利,還是為生民立命,這就取決於學者的境界了。
太子的身份注定他不需要「仕」,那麼他求學的意義何在呢?
父皇曾經教育他,學習能夠充實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書籍是人升華的階梯,知識使人走向文明脫離蒙昧,這些話總結下來就是一個意思:因為我們不夠完善,所以要努力學習,完善自己的人格,升華自己的境界,成為先賢至聖那樣的人物。
本著對父皇的崇拜,太子很小就奠定了對聖人的向往。讀書之後,凡是修身養性的學問,他都十分用心,那些先生們也很無私地將聖人言行告訴他,將如何成為君子。乃至於聖人的路徑指給他。
然而走著走著,他發現父親反而不認可他了。
這是因為自己走偏了麼?還是因為父皇應了那個「葉公好龍」的典故?
太子在後來的行程中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看著窗外閃過的林木和田野。他已經從蒸汽時代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不再像幾個弟弟那樣仍舊充滿了興致。他發現父皇也拿出了一本《化學》的雜誌讀了起來,仍舊是孜孜不倦地完善著自己的不足。
——莫非的確是我格物不足的緣故?
太子想起了王陽明的故事。在陽明先生幼年時候,曾坐在庭院中格一片竹葉長達七晝夜。乃至於最後昏死過去。雖然陽明先生並未因此得道,但是這種追求智慧的堅決仍舊讓太子十分向往,他也曾偷偷模仿,但隻是兩餐未食,母後就已經哭紅了眼。
再看看《化學》,裡麵都是天地萬物構成根本,以及變化原理的內容,幾乎每出一期就會成為新的化學課本。太子對於這些變化既是新奇又是排斥,總覺得這些東西與性命之學根本沒有絲毫關係。
的確。你知道鐵和氧能發生氧化反應,但這能解決你心中的困惑麼?
能知道天地人之間的感應麼?
能秉持中道而不做任何錯事麼?
能圓融地在社會中遊走,讓所有人見到你都如沐春風麼?
既然什麼都不行,學他還有什麼用?
國家的終極目標應該是個萬民皆堯舜的大同世界,而非蠅營狗苟的小人世道。
太子猛然間感覺到一股劇痛,原來是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肉中。
這麼想實在太危險了。
如果自己是對的,那麼父皇就是錯的,他可承擔不起偶像倒塌的痛楚。
太子心頭滿是糾結。偷偷看了一眼父皇,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明察秋毫的父皇發現。
火車穩穩地停進了北京站。新修的車站還飄散著一股白堊和岩石的氣味。皇帝陛下帶著幾個兒子從車廂裡下來就登上了皇家馬車,徑直回宮中去了。
太子與父皇同車,其他弟弟隻能坐後麵的馬車,這讓他有了些寬慰,似乎回到了小時候獨享父愛的那段日子。在上車的時候,他意外地看到了黑色的車輪。用了新的橡膠材料,烏黑發亮,上麵還有彎折的花紋。
「這就是橡膠吧,難怪最近坐車覺得舒服多了。」太子喃喃道。
「你說當年夫子周遊列國,要是有橡膠輪胎。會用麼?」徐梁隨口問道。
「應該會吧。」太子道:「到底要比木輪舒服許多,車也不容易壞了。」
「而且如果夫子排斥橡膠輪胎,也就沒理由用周朝時候的高車了。多半得回到聖王時代,恐怕還得走路。」徐梁略有所指道。
太子敏感地意識到了父親的用意,道:「父皇,兒臣絕沒有排斥新學的意思。」
「我相信你沒有,因為你就是新學的受益人。」徐梁笑著將兒子拉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