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1 / 2)
江苑沒有問宋邵安為什麼知道自己住在這裡。
前些日子,他來江北待過一段時間。
他的原話是職業調動。但江苑不知道兩地相隔這麼遠,為什麼能調到這邊來。
她也沒問。
她讓他先坐一會,進到浴室把頭發吹乾。再出來的時候,宋邵安已經把蛋糕的盒子拆了。
蛋糕是純奶油的,造型很別致。
一個小女孩,麵貌特征都有。
甚至連痣的位置都對上了。長了眼睛的人都能認出是江苑。
他見她出來了,於是把蠟燭插上。
三根。
他笑道:「祝我們永遠隻有三歲的江苑小朋友生日快樂。」
江苑極輕的眨了下眼,臉上卻沒有太豐富的表情。
她和他道謝,唇角挑起一道弧度。
「不過,你沒必要過來陪我過這個生日。」
宋邵安說:「正好我有個案子需要過來處理,順路幫你過一個生日。」
這個理由,他用過太多遍。
江苑不蠢,她聽得出來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她不是很理解,人為什麼要在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上費心費力。
她也不值得。
宋邵安並沒有在這裡留太久,他放下禮物就走了。
江苑開門送他出去。
而後看了眼方幾上的禮物盒子。
她沒過去,更沒拆,就這麼放著,沒有去管它。
對她來說,生日是個可有可無的日子。
頂多就是比平時多一塊蛋糕而已。
電視機裡,天氣預報剛結束,受台風天的影響,市內這幾天都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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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夢瀾要用電腦考試,借用了一下賀輕舟的電腦。
也不知道她點開了什麼網站,她走了以後,電腦裡多出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安裝包。
賀輕舟簡單的殺了下毒。
看到某個取名為jy的文件夾時,手裡的鼠標停頓幾秒。
他微皺了下眉,直覺告訴他,這是某個名字的縮寫。
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點開。
是幾段視頻,上麵有日期標注。
時間跨度很長。
他隨便點開了一個。
鏡頭很晃,拍攝者沒有出鏡,但賀輕舟還是聽出來了。
那是自己的聲音。
四周嘈雜喧鬧,少年的聲音帶幾分興奮與自豪,此時正在觀眾席現場解說。
「今天是2011年,五月十四日,我們苑妹兒第一次上台演講。她在第五個。」
前四個依次上場,他似乎沒什麼興致,也懶得拍,dv放在腿上,全程隻能看到他的腿,以及偶爾入鏡的捧花。
很多種顏色的小雛菊。
到了第五個,他突然興奮起來,重新舉起dv,距離拉近。
他的手在抖,通過鏡頭的顛簸都能感受到,抖動的頻率有多嚇人。
台上的人都沒緊張,他反而緊張起來。
下一幕,是他去了後台,那捧小雛菊送給剛卸完妝的江苑。
她與賀輕舟印象中的那個,清冷內向的女生不太一樣。
此時的她,帶點嬰兒肥,看著年齡不大。
看到賀輕舟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眼中攀爬笑意。
「你怎麼來了?」
很淡的笑,但又分明能感受到,她的高興。
少年的聲音清冽,夾雜笑意與寵溺:「當然是來給我們苑妹兒加油的啊。」
她撥弄手中的捧花,低著頭,有點委屈:「又沒拿到名次。」
鏡頭突然放下去了,隻能看見大理石的地板。
以及少女白皙筆直的半截小腿,和少年那條深灰色的運動褲。
下一秒,二人之間的距離在鏡頭之中被拉近。
「不管你是第幾名,在我心裡都是第一名。」
她安靜很久,然後才輕聲開口:「賀輕舟,花壓扁了。」
下一段,他入了鏡。
少年一身粉色衛衣,頭發像被狗啃過一樣,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的。
他聽到了鏡頭之外的笑聲。
是屬於江苑的:「賀輕舟,我都說了,我不會剪頭發。」
現在的賀輕舟實在想象不出來,那個清冷話少的江苑,也有笑的這麼開心的時候。
他更加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會流露出這種表情來。
穿著他最厭惡的顏色,頭發也被糟蹋的不成樣,卻仍舊用一種,滿含愛意與寵溺的眼神,看著鏡頭。
不,應該是,看著鏡頭後麵的拍攝者。
「才沒有,剪完以後我覺得我都快帥的不成人樣了。」
然後是下一段。
他堆了兩個雪人,一大一小。
還不忘對著鏡頭做介紹:「大的那個呢,是苑妹兒,小的是我。你是老大,你可得罩著我。」
小姑娘的聲音細細軟軟的:「好呀。」
他一段一段的往後看,畫麵在他腦子裡逐漸變得熟悉起來。
手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仿佛染了重疾一般。
頭是突然開始痛的,沒有任何緩沖。
像是在那一瞬間,很多東西一齊鑽進了他的腦子裡。
「賀輕舟,我想變成烏雲,平時飄在天上,累了就變成雨,喜歡哪裡,就降落在哪。」
「那我變成河,不管你掉到哪裡,我都會去接你。」
「如果人能一下子就死掉,該多好。」
「江苑,你是要長命百歲的。我找師父算過,他說你會長命百歲。」
「賀輕舟,你大概不懂,我有多羨慕你。你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可是你被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喜歡了,所以你比全天下最幸福的人,還要幸福。」
「賀輕舟,你會忘了我嗎。」
「不會。」
「那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忘了呢。」
「我會努力想起來。」
最近這些日子的天氣預報總是時準時不準的,明明前些天說有雨,卻一直不見下。
昨天說今天大晴天,結果到了中午天就陰了。
這會下起了大雨。
小蓮抱著向雲青,給他餵奶。
賀一舟剛接完電話出來,瞥一眼窗外的雨,還不知道多久才停。
她讓小蓮今天把窗戶關嚴實點,露台上的那些花也多注意點,別讓雨水澆死了。
這些可都是賀母的寶貝,要是沒了,她能哭上整整三天。
想到這兒賀一舟就頭疼。
剛把向雲青從小蓮懷裡接過來,樓上突然傳來一聲動靜。
她愣了半晌,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是賀輕舟的房間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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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輕舟暈倒了。
送去醫院後,各種檢查都做了一遍,也沒查出什麼來。
但人一直沒醒。
賀一舟焦心的很,卻又不敢給她爸媽打電話。自己一個人守在醫院裡。
原本因為之前那場車禍,他們兩個老人家頭發就急白了大半,眼下要是再出個亂子,不得急死。
好再她沉得住氣,沒多久就把情緒調轉過來。
醫生給他開了幾瓶藥,說是要先靜養。雖然沒什麼事,但還是建議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賀一舟下樓去辦理了一下住院手續。
等她上來的時候,病床上空無一人,輸液管被拔了,就這麼吊在床邊。
她眉頭皺了皺:「剛醒就亂跑。」
出了病房,簡單詢問了一下走廊裡的護士,有沒有看到717的病人。
個子大概187左右。
這個身高特征很顯眼了,剛剛她們幾個還議論過這個病人。
或許是身體不適,讓他整個人顯得憔悴。看上去有竟有幾分破碎感。
明明周身自帶生人勿進的冷漠氣場,卻又格外吸引人靠近。
大約是以為眼前這個女人是他的女朋友,她有些心虛的低下頭,手往前指:「剛剛看他往電梯的方向走了。」
賀一舟和她道過謝,然後匆忙跑過去。
電梯上的樓層數字不斷下沉變化,最後停在一樓。
賀一舟乘坐了另外一部,也去了一樓。
找了一圈才在路邊看到穿著藍白條病號服的賀輕舟。
他神情恍惚,大約是想攔車,動作反應卻帶幾分不正常的遲鈍。
賀一舟跑過去:「醫生讓你靜養,你亂跑什麼。」
他嘴裡一直喃喃自語,也不知說了些什麼。
賀一舟靠近了點,這才斷斷續續的從中聽到幾個字。
「江苑生日。」
她愣了半晌,問他:「你都記起來了?」
賀輕舟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了一樣,看到賀一舟了,找她要車鑰匙。
賀一舟皺眉:「你這個狀態還怎麼開車?」
「可是昨天是江苑的生日,我得去陪她。」
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太對勁,賀一舟用言語安撫她:「隻是一個生日而已,她不會怪你的。」
「隻是一個生日嗎。」他垂下眼,聲音很輕,像是在問自己,「隻是一個生日嗎?」
他缺席的,真的隻是一個生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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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很黑,燈沒開。
因為醫生說他需要靜養。
賀輕舟卻睡不著,他一直睜著眼,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
他失憶後發生的事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包括他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
是從胳膊開始疼的,像是病毒蔓延,全身的骨頭陸陸續續的也疼了。
骨頭疼,心髒也疼。
他的腦子裡好像放了個錄音機,一直在重復播放他曾經和江苑說的那些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出這些話來。
更加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心髒像是被人擰碎了,沒法呼吸。
然後開始吐,吐到實在沒東西可吐了,又開始乾嘔。
江苑天生不會喊疼,她難過了,也隻會忍著。
人人都覺得她堅強,隻有他知道,沒有人天生是堅強的。
不過是因為知道喊疼也沒人關心,所以久而久之,她就不說了。
賀輕舟一直都知道的,她難過了,隻會將自己封閉起來,然後獨自消化掉那些情緒。
從小便粗心大意的他,是在這方麵,逐漸變的細致起來。
他學會了觀察,觀察江苑是難過還是高興。
他說過的,要保護她,保護一輩子。
可偏偏,到頭來,反而是他傷她最深。
她那個時候有多難過,聽到自己惡語相向。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愛她的人,也開始對她惡語相向。
她本就悲觀的人生裡,又會崩塌成什麼樣。
隻要一想到這些,賀輕舟就感覺有一種劇烈的疼痛,在依次啃噬他的全身。
他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乾脆死在那場車禍裡,為什麼要被救回來呢。
明明不冷,身體卻抖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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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段時間吃不進東西,一直乾嘔。
醫生說,他應該是心理出了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