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灑滿明村河(第三十四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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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灑滿明村河(第三十四章)

明青蘿

車子在過太河渡口時下起了大雨,滔滔奔流的大江之上上那時還沒有橋,隻有排隊等候渡輪來把我們連人帶車一起載到對岸。於是,在長途的跋涉中,我又巧遇上了洶湧的江水,還有天空飄灑著的大雨。五爺爺挺立潮頭,任由風雨擊打在他蒼老卻堅韌的臉頰上,臉上的刀疤終於不再流血。據說,他臉上的刀疤是受傷兩次留下的印記。毫無疑問,第一次是在抵禦凶殘日寇的戰場上,在生死搏殺間留下的光榮徽章。萬朵美麗的水花在江麵上盛開,那飄零的苦楚和曇花一現的傷感,竟神奇般地滲透進了我幼嫩的心靈。聽秋風而悲鳴,見落葉而傷懷,撐一把雨傘,在深秋的蕭瑟中徘徊,這些生命裡的傷感,是否就是從那渡輪在太河渡口上千萬朵盛開的水花之間漂浮時開始的?到達太龍鎮已是黃昏,在鎮籃球場上,一場籃球賽已近尾聲。五爺爺顯然是個籃球熱愛者,像個看見糖果挪不動步子的孩童一樣佇立在籃球場邊緣,雙眼閃著亮光,在籃球場上來回穿梭,時不時地大喊幾聲好好好,或者雙腳猛跺地麵大罵不已,恨不得自己跳到場上去沖殺一番。不過,已經這個年紀的五爺爺,顯然不是當年沖動的武夫和戰場上廝殺的戰士了。

當然,這一次他終於不再害怕,一個新的黎明雖然腳步蹣跚,畢竟還是向著這片土地上無數受苦受難幾十年的人們堅定不移地走來了。太陽下山了,操場上的比賽全部結束,五爺爺才興沖沖地往鎮醫院趕去。在鎮醫院門口,我麵對了人生中第一次的生死交替:僵硬的身軀,蒼白的麵孔,不再張開的雙唇,隱藏起來的柔和的眼神,躺在那輛拖拉機旁冰涼的土地上,正是老人們常常跟我說起的靈魂消失了後的模樣。死者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他自己開車壓死了自己。他開著拖拉機,在下坡的拐彎處,打開車門向路旁熟人遞送一個包裹,身子向外探出,倉促間重心不穩,便從駕駛室摔了出去,被碾壓在了自己駕駛的拖拉機車輪底下。周圍的人無限感傷哀嘆,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是個好人啊,怎麼竟會是這樣?一個司機竟然會自己開車壓死自己,真是命中注定啊。在以後我目注的許多生死輪回交替中,這句話反復在我耳邊響過,我很多時候甚至都以為,人來這人世間一遭,莫非單單就是為了這樣一句傷楚的嘆息?在他們的嘆息中,我看見的是人們悲戚的眼神,特別是那個跪在地上放聲痛哭的女孩子,一身白衣,哀楚的眼中盡是淚水,還有無邊的痛苦和麵對災禍的淒然無助。是老頭的女兒,人們低聲地嘆息著。五爺爺沉重的嘆息了一陣,目光中透著哀戚,拉著我快步離開了那裡。在死人堆裡掙紮出來的五爺爺自然是無所畏懼,甚至也沒有多少在意,他早已在生死瞬間的戰場中參透了生死真諦。其實,我也差不多,我一點也不害怕。也許,生與死離得並不太遙遠,就像睡著了不再清醒過來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人們眼中溢滿的不是安詳與希望,而是淚水,是哀痛,還有絕望。

在鎮裡住了半個多月,五爺爺每天都帶我到醫院去看望四爺爺,還用有些嚴厲的目光驅趕我去自來水龍頭下洗冷水澡。這裡雖然是深山小鎮,卻由經營了數十年的大礦山,生活條件出奇的好。深山小鎮的自來水很是冰涼,小小年紀的我很是有些裹足不前。但五爺爺不管這些,滿眼的不屑和輕蔑,不就是冷水澡嘛,他已經洗了一輩子,無論春夏秋冬,有什麼了不起。在五爺爺的眼裡,他希望我也是一個敢於麵對挑戰的男子漢。我在五爺爺的訓練下,我逐漸變得成熟和勇敢起來,洗衣做飯也能獨自搞定。周圍的人都不停地誇我,五爺爺對這些誇獎卻是不屑一顧,私下裡,我也聽見他跟四爺爺之間的感嘆,說老懂思想與行動都成熟得太早,恐怕不是吉祥的預兆。直到一事無成的不惑之年,我才知曉這預兆的深意:人越長越聰明是常理和本份,而越大越愚蠢就絕對是一種不幸和哀痛。我當時不知曉的是,目不識丁的五爺爺竟然早就用雪亮的眼光看清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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