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灑滿明村河〔第四十一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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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灑滿明村河第四十一章)

明青蘿

明村的夏天雖然炎熱,但微風拂過山崗,繁星滿天,我家寬大的院子格外的清爽溫馨。葡萄架幾乎覆蓋了整個院子,又圓又大的葡萄像珍珠一樣掛在頭頂,在點點星光下,晶瑩剔透得要滴出水來。晚飯過後,父親陪著舅爺爺在院子裡喝茶,我則在葡萄架下挑撿著最大最黑的葡萄。不知道什麼時候,奶奶忙完了廚房下的事情,也坐在了葡萄架下,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許久,我忽然聽到奶奶有些不高興的說道,你也一大把年紀了,你難道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挑著這個爛擔子出來瞎晃悠,實在不應該。現在,還有幾個人會請你做事?你年紀這麼大了,以後就不要再去到處閒逛轉悠了。葡萄架下的氣氛一下子僵住了,舅爺爺拿在嘴邊的那顆葡萄掉落在地上,他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臉委屈地望著自己的大姐,囁嚅著嘴唇,許久才說出話來,姐,在盧鎮出來時,我確實忘了今天是農歷七月半,依著老習慣也就往明村這邊過來了,在明順三叔那裡一坐就是一下午,想到明德也不信這些,就沒有扌莫黑趕回去。

明順那孤老頭子難道就沒有提醒你嗎?明順一個老光棍,無兒無女,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拜天地不敬祖宗,就是天塌下來他也不會在乎,你以後還是不要經常跟他混在一起,損了運道福氣。奶奶顯然還是不能接受舅爺爺的解釋和道歉,語氣裡還是有些慍怒,甚至連明順爺爺也一起貶損了起來,要舅爺爺少與他來往。這與我記憶中奶奶一向開明大度,尊重所有人,同情所有人自身遭遇的形象有了不少偏差。看來,打錫鬼舅爺爺無心之間的錯,確實是傷了她的心,引動了她飽經人世風霜和冥冥天意難測的某根神經。接下來,是父母親的寬慰,說他們都不迷信這些,更不相信冥冥中的所謂天意遭難、忌諱沖撞。不就一個計算時日的數字而已,每天都有人祭拜宗祠祖墳,大家就不用出門了?今天不過大家約定俗成集中祭奠而已,舅舅回明村一起來祭奠祖宗先人,這是好事,沒有什麼忌諱不忌諱的。話雖這樣說,但奶奶和舅爺爺心裡的陰影終究還是揮之不去,他們都輕聲地嘆息著,坐在漸漸深邃的夜色裡,一聲不吭。一個人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不管你曾經是多麼的受歡迎,但這一刻,你肯定是最不受歡迎和倍受指責的一個。許多年後,當我自己也在如刀歲月中穿梭擊打,才體會到打錫鬼舅爺爺當年內心的惶恐,連同長久歲月中都難於揮灑乾淨的愧疚和陰影。

第二天吃完早飯,舅爺爺便挑起他的擔子,在我父母親歉意和含笑的目光中告辭離去。這一次,他沒有轉向下一個村,他徑直走向了通往盧鎮的那條盤山公路。此時,熱辣辣的太陽已經越過了山路兩旁參天的樹木,他低著頭,佝僂著身子,踩踏著自己短短的影子,慢悠悠地向前行進。跟隨他身子左右兩邊的,是一團飄忽的黑影,那是他挑著的擔子,挑起時重如山嶽,放下後輕似鴻毛,如影隨形地跟隨了他整整一生。我清楚的記得,這是打錫鬼舅爺爺最後一次挑著他的擔子在明村的山路上走過。接下來的許多年,他依舊還在盧鎮和明村之間來來去去,他肩膀上的擔子卻再也沒有出現過,盡管沒有了肩上的擔子,他的身影卻更加的緩慢、沉重,仿佛那擔子的重量已經融進了他的身體裡,而且變得越發的沉重,難於承受。

轉年的春天,天空仿佛被人捅開了一個大窟窿,雨水一直不停地下,直到明村小河蔓延過了周邊數千畝的農田,侵入了地勢比農田稍高些的農戶家裡,這雨還是嘩啦啦地下個不停。就在這茫茫雨霧中,我的父親迷失在了無邊歲月深處,猝然間因病遠離,去了遙遠的天國。打錫鬼舅爺爺駐著一根木棍子,從傾盆大雨中跌滾而來,一身泥漿地跪在我奶奶麵前。他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含混不清的咒罵自己半年前觸犯了禁忌,讓災難溜進了我們的家園。八十多歲的奶奶沒有哭泣,沒有責怪,她成天隻重復一句話,這都是命,注定是怎樣就怎樣,誰也破壞不了,誰也拉不住。

經此變故,奶奶的身體很快就垮了下來,衰老的程度很快就超越了打錫鬼舅爺爺,但兩人的感情反而越發深厚。每隔兩三個盧鎮逢圩日,奶奶就要埋怨起這個弟弟來,這個死打錫鬼,這麼長時間了,也不過來看看我,不抓緊時間,下次來就看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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