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ter 15(1 / 2)
鄧川從窗戶向外望。仿佛神的手伸出魔法棒一揮而就,無數片雪花像億萬張降落傘向地麵降落,悄無聲息,卻勢不可擋。鵝絨一樣的輕盈。飄在人的頭頂上,落在地上,掛在光禿禿的枝乾上,凝出一小塊一小塊的白。天空也是白的,太陽將要落山,卻不見夕陽。
路上的行人紛紛駐足,伸出手捧這一點輕盈的水汽。走廊外,響起很多道腳步聲,夾雜著小小的,拖長音的驚呼聲,大家都走出來看初雪。
日子還是平穩而有序地過著。時間的齒輪轉到十二月底。入冬之後,溫度急轉而下。大家都紛紛在校服外裹上厚厚的外套,行走間像一隻隻小企鵝。教室裡也開起暖氣,非常舒適的溫度,吳傅武每天都怕自己睡著,往太陽穴上狂抹清涼油。
這天傍晚剛上完課,放學的人熙熙攘攘地往食堂湧,五顏六色的外套,望過去像一堆擠在一起的艷麗蘑菇。鄧川在教室留著,準備等用餐高峰期過再去食堂。教室裡靜悄悄的,大家都在學習,隻有筆寫在紙上沙沙作響的聲音。鄧川正寫完一整道政治論述題,享受著把知識慢條斯理吞吃入腹的饜足,便聽得外麵有人大喊:
鄧川沒有出去,她走到窗邊,也伸出手去接紛飛的雪花,有幾片飄進她的掌心,觸手即化,融成一滴冰涼的水珠。仿佛被這溫度喚醒了屬於冬的記憶,鄧川望著窗外的雪,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冬天的到來。
看得徐薇揚了揚唇。很瀟灑的字。
人的十八歲究竟意味著什麼。當年徐薇還沒有確切地感受到變化的到來時,日子便那樣滑過去了,像早晨起床發現一場秋雨靜悄悄地打濕了黎明一樣的潤物細無聲,她便已經長成一個大人了。
徐薇不是第一次帶學生,卻是第一次如此關心一個學生。鄧川的身上有非常多看得見的美好特質,克製,善良,清醒,自律。她會成長為一個很好的人。徐薇即將見證這一切,也忍不住靠近她。靠近這些看得見的美好,教書育人的信念,有時候就靠著這些美好的念想撐著。
她把紙條收起來,想了想,放進文件夾裡。裡頭裝著她很多重要的紙質資料,而現在,也裝下一個十八歲的鄧川飛揚的兩個字,還有一個兩三筆畫就的笑臉。
所以現在的她才能夠明白十八歲的可貴,是既擁有麵向世界的勇氣,也擁有蔑視人間規則的特權。
徐薇不嗜甜,隻是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嘗幾顆。自身打不起精神來,隻能靠外力來提醒自己希望的存在。無論發生什麼事,希望總會存在,就像糖永遠是甜的。她讀書時沒有人告訴她這個道理。現在她覺得,她願意做那個告訴鄧川的人。
鄧川的字跡很灑脫,並不像她外表的板正。筆走龍蛇,筆端飛揚。似乎能察覺出她寫字時的心情。
鄧川的十八歲就這樣到來了。
路燈忽地亮起,連成一片,遠處城市的燈火也開始閃耀。
她最終還是沒有看見徐薇。
她忽然就很想見到徐薇。
當然今天已經見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她現在就出奇地想見到她。
帶著滿心的柔軟和思念。鄧川奔出門外,漫無目的地往樓下走。
走近食堂,熱氣和香味撲麵而來,她走進去,又退出來。
她在路旁站住,仰起頭,瞳孔裡倒映出白茫茫的整片天地,和路上往來的,形色匆匆的人們。
雪仍在落。天色一點一點的暗下來。
站在人群中間,鄧川忽然領悟到冬和雪的本質。
冬雪是溫柔的想念。
臨近元旦的時候學校辦了一個元旦晚會。煞有其事地在操場搭建起一個簡易的舞台,燈關組合屏幕音響一應俱全。當然,節目的報名和演出隻有高一高二能參與。鄧川每天晚自習後總能碰上她們排練完的身影。至於高三,隻留出一個晚上的空閒時間被允許去看節目。
這也很不錯了。緊張的學習生活中能有一個晚上的時間放鬆,大家都很興奮。集合下樓的時候,也沒幾個人捧著書準備去操場加班加點。
鄧川在操場上坐下,還好近來多是晴天,草地乾燥,並沒有濕意。蘇眠竄過來找她,跟她坐在一起研究節目單。老師們都在前麵落座。大家都半自由組隊就坐,隻保持表麵上的秩序。
徐薇倒是來了一次,看見蘇眠也沒說什麼,站了一會兒看大家都很乖就走了。
元旦晚會的節目都是學校審查過的,中規中矩。不難看,也沒什麼驚喜。
蘇眠跟她認真看了一兩個節目之後就開始閒聊。她昨天出校門去看了一趟裴青玉,聽到了她們畫室的很多八卦,正忙著跟鄧川分享。
她先說裴青玉畫室有個女的是個奇葩。
鄧川問:「為什麼說她奇葩啊?」
「因為哎呀你聽我講嘛,反正很奇葩。」蘇眠不耐地揮一下手,又拍她一下,「青玉跟她是室友嘛。她住青玉上鋪。」
「嗯。」
「然後她有鼻炎,鼻炎就鼻炎嘛,問題是她在自己床頭栓了個塑料袋當垃圾桶,把自己揩鼻涕的紙放裡麵。很久了!都不丟!」蘇眠憤憤,「然後呢她們那個宿舍的床又挺矮的。青玉每天站起身,都能碰到那個塑料袋。真的太髒了。」
鄧川感同身受地深呼吸。
「青玉跟她說了很多遍,都不丟。」
「而且她每天晚上熄燈之後都打電話,一天到晚不畫畫,畫了之後又拉踩這個拉踩那個,快把青玉煩死了。」
「青玉說她還喜歡小偷小扌莫,被抓住了也死不承認。大家也不好撕破臉,就隻能自己注意,表麵上當沒看見。」
鄧川皺眉,「嗯」
「結果,就是這個女的,跟他們師兄談戀愛了。」
裴青玉她們畫室是美院畢業的師兄創業。指導老師就是師兄。她們是畫室帶的第一屆。
鄧川有些好奇地問:「她們師兄是老師吧?」
蘇眠說:「嗯!」
「青玉說她每天真的很尷尬,畫室空間就那麼點,一堆人被迫聽他們兩的戀愛牆角。」
鄧川想了一下,問:「那她們師兄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