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消失的故友(11)(1 / 2)
最後, 他開始思考自己的下場。
在這裡被池閒發現的話, 他這一生, 怕是要結束在竹林裡了吧?
而池閒神色平靜如常,把不常有人的竹林徑走出了市區大道的感覺, 就好像他隻是逛了個街, 正好要從這裡回家。
可這怎麼可能平常?
一陣冷風妖異地躥過竹林,竹枝「嘎吱嘎吱」地搖晃起來。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場麵見多了,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也許是因為他早就開始懷疑池閒。
隻是, 眼前的這一幕依然令他汗毛倒豎, 心驚肉跳。
池閒還在繼續往前走。
他踩過掉落的竹枝, 「嚓嚓」的聲音逐漸逼近薑霽北。
池閒……
到底是什麼呢?
這一刻, 薑霽北竟然出奇地冷靜,絲毫沒有覺得詫異。
薑霽北避無可避, 漆黑的竹林之中,剛才他躲避的時候沒有引起響動已經是萬幸, 此時再想快速移動, 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渾身一抖,反應過來,僵著脖子,轉頭往池閒走來的地方望去。
池閒已經靠近了。
風在地上打了幾個旋,林間一瞬間飛沙走石, 層層的竹葉被掀起,碎葉也簌簌地往下落。
塵土從碎葉間抖下, 被風裹挾著沖進薑霽北的眼中。
眼睛不由自主地一眨,他難受地眯起入了塵土的那隻眼,轉頭躲避迎麵吹來的風。
薑霽北自認為動作足夠輕緩,事實也如此,風已靜下,他的動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竹林裡除了枝與葉固有的交響曲,沒有其他的動靜。
沒有……其他的動靜。
他停下腳步,直勾勾地盯著遮擋著薑霽北的竹叢。
池閒的眼神與其說是警惕,不如說是不雜任何悲或喜的冷漠。
他揚起手,張開五指,猛地向下一按——
河中水波折射出的微光瞬間被吸引,螢火蟲一樣飛舞起來,匯到池閒的麵前,聚集成了失重水球般不斷扭動的光球。
來這破地方的就沒幾個好人——興許池閒也是這樣想的。
薑霽北看到他蔚藍色的眼睛裡泛出鬼魅的黑色,像是準備用對付池一鳴的手段來對付竹叢後的躲藏者。
光球像個水做的月亮,冷冷地把竹林照得慘白。
也把竹叢後薑霽北的臉照得慘白。
沒有等薑霽北做出抉擇,命運已經安排好了兩人的相遇。
那就沒有任何迂回的餘地了。
薑霽北把心一橫,從竹叢後走到小徑上。
他沒跟池閒麵對麵站著,隻是扭過頭看他:「阿閒,你在這裡乾什麼?」
薑霽北的語氣輕鬆愜意,肌肉卻蓄勢待發。
他可不準備慷慨就義,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一旦與池閒溝通失敗就轉頭跑路。
池閒眼中的黑色驀地散去。
他驚訝地看著麵前的人,滿臉不可思議。
池閒料想過躲藏的人是流浪漢,是小情侶,甚至是流竄的作案分子,但唯獨沒有想過會是薑霽北。
除非開了天眼,否則薑霽北沒有任何來這裡的道理。
可惜老天爺不愛講道理,薑霽北就是開了天眼。
他盯著不說話的池閒,追問出了第二句話:「你的腿傷好了?」
池閒的樣子明顯不是腿傷好了這麼簡單,加上這手虛空捏光球的本事,他已經完全超越了人類的範疇。
看著不斷質問自己的薑霽北,池閒怔了怔。
下一秒,他臉上的震驚神色緩緩退去,眉頭恰到好處地無奈低垂下來,嘴角配合著扯出苦笑:「沒有好,你看錯了。」
「少胡扯。」薑霽北忍無可忍,一把揭穿池閒的表演。
哪怕是個瞎子,聽那虎虎生風的走路聲都知道這人腿腳靈便。
他覺得他得跑了,到這個時候池閒還矢口否認,兩人很明顯地談崩了。
池閒緩緩地鬆開手指。
光球隨著他的動作四分五裂,懸浮在竹林四周,相互拉扯著布成一張光網。
池閒的嘴角還帶著一絲無奈的苦笑,但眉毛已緊緊皺起,眼睛也驟然眯起,像在心底做好了什麼決定。
他緊緊地盯住薑霽北,眼睛瞬間覆蓋上比墨還深的黑。
薑霽北才剛動一步,瞬間就明白了池一鳴的感受。
腦海裡充斥著不應該存在的畫麵與聲音,它們在腦中不斷地循環,爭先恐後地試圖蓋過原本的記憶。
他看到,原本不在家的池閒在黃昏下接過他帶去的講義,微笑著對他說謝謝,還聽到好聲好氣的池閒媽媽叫他去竹林找池一鳴,接著他在河邊遇到了壞人,被壞人打暈的時候又正好遇到了來巡邏的警察……
太精彩了,這狗東西真他媽的會編。
薑霽北福至心靈——二十六歲的自己之所以會失去關於池閒的記憶,可能正是因為記憶被篡改了。
不對,篡改都沒有被篡改,估計那麼多事情池閒根本沒想明白怎麼編才能串起來,所以圖省事直接抹掉了。
盡管頭痛欲裂,但薑霽北卻依然保持著清晰的思路,記憶也沒有混亂。
可能是因為遭過一回有了免疫,也可能是被扭曲的時空影響,池閒的招式在他身上沒有太大的用處。
他又想到在怪異事件發生後,池閒一次又一次告訴他「你記錯了」的畫麵。
之前沒有注意,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時候池閒的眼睛也泛著一層薄薄的黑氣。
因為之前的自己沒有過多追究,所以這小子覺得自己篡改成功了是嗎?
薑霽北站得搖搖晃晃,但還是挺直了背脊,與池閒對視:「池一鳴在哪裡?」
見他居然沒有受到影響,池閒的眼睛驚訝地睜大了一瞬。
感覺到腦袋疼痛稍減,薑霽北也上了火。
他大步走向池閒,就要去揪對方的衣領:「你究竟是什麼?」
池閒神色復雜地往後退,竟有些手足無措。
就在薑霽北的指尖快要觸到池閒的時候,竹林間的光網劇烈地閃爍起來,一陣嗡鳴音響起,光網如□□一樣炸開,讓薑霽北失去了視覺!
等他終於恢復視覺,竹林裡也已經恢復了以往的黑暗。
薑霽北立刻拿出手機上下一照,周圍已經沒有池閒的蹤影。
怎麼是他先跑路了?
薑霽北氣急敗壞起來。
他一邊給片區巡警打電話,告訴他們竹林裡可能有失蹤人員的蹤跡,一邊以最快的速度沖回碼頭,打了出租車直驅糖廠生活區。
他準備守株待兔,賭池閒會稍微關心一下他的家人。
現在看來可能物種都不一樣的家人,但池閒再狠,也不至於搞一個「池家小兒子也失蹤了」的大新聞吧?
趕到池閒家門口,剛敲開門,薑霽北就被眼前的畫麵驚呆了。
池閒好端端地坐在輪椅上,正從茶幾的果盤裡拿起洗淨的蘋果,他的腿上裹著一層新包的石膏,晃眼一看,還真像是去醫院換了藥。
門邊的衛生間裡,水流聲嘩啦啦地響著。
池閒的母親正在洗著鞋,一邊洗還一邊抱怨:「就說讓你爸陪你去吧,非要拄拐自己去,哎呀這鞋,你踩哪兒了?不會踩泥裡摔著了吧……」
薑霽北眼尖,發現鞋上順水流下的泥土裡摻雜著破碎的竹葉。
「嘩」的一聲,池閒的母親潑了一盆水,把證據全沖進了排水地漏裡。
薑霽北欲言又止:「……」
他抬頭看池閒,發現池閒對他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講義來了?」
池閒的母親這才發現自己的丈夫給災星開了門。
她一聲怒吼,把門「砰」地關上。
門裡傳來她的訓斥聲:「他把你哥搞傻了!他就是個妖魔鬼怪!離他遠一點!」
薑霽北站在門口:「……」
巡警沒有在竹林裡找到池一鳴,他就像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有了消息。
池閒的傷也「慢慢」好了,他拄著拐杖來學校上課,同學們總是熱情地幫助他。
薑霽北冷眼旁觀。
他最後一次與池閒對話,是問筆仙和寫有自己名字的白紙的事情,但池閒諱莫如深,隻溫和地笑著,對他說「紙上的事情是假的,你也不會死的」。
他們之間,刻意地疏遠了。
薑霽北跟蹤過池閒一段時間,可不與他在一起,池閒也變得消停了不少,日子過得如白開水一般平淡。
又迎來無聊的周日,薑霽北坐在床邊,翻看著手機裡跟蹤池閒時拍攝到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