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賣身吧(1 / 2)
江城,淩晨五點半。
街上的行人還很少,隻有幾個早起的學生和工作黨在趕路,肉夾饃小攤的叫賣聲高高揚起,飄散在大街小巷。
易嵐獨自站在街頭,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冬日清晨的寒風呼嘯而過,刮得他白皙的臉頰和耳朵尖都泛了紅,緊接著,他突然連打了兩個噴嚏,一雙漂亮的杏眼泛出水光,鼻尖都透著粉意。
師父說過,一想二罵三念叨。打一個噴嚏就是有人在想你,打兩個噴嚏則是有人偷偷罵你。
「那明明應該是他打噴嚏才對,」易嵐氣得磨起了右邊的小虎牙,「混蛋易不臨,混蛋師父,混……阿嚏!」
——師父還說,打三個有另一個說法,說明你感冒了。
雖然妖怪不會感冒,但易嵐並不想直麵冰冷的老北風。
他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街對麵的肉夾饃攤,顧不上留戀那濃烈的肉香,便躲進旁邊避風的小巷,嘆了口氣。
半個月前,他的師父易不臨突然下山,不告而別。
易嵐本以為師父是有什麼急事要辦,就一直待在山裡等他回來。誰知半個月過去,屯的半屋子零食都吃完了,平時的下廚擔當易不臨還不見半個影子。
易不臨是隻鳥妖,具體是什麼品種易嵐也不太清楚,但看他每天平均感慨十遍他那跌宕起伏的前半生的模樣,想來應該是隻挺厲害的鳥。
易不臨還能日行千裡,每次出門辦事,就算是遠門,他也從沒離開超過一周過。但這一次,卻一走就是半個月。
作為一隻上個月剛剛成年的狐狸妖,易嵐還是個狐狸崽子的時候,就被易不臨收為了徒弟。兩百年來,他和易不臨朝夕相處,從沒分離這麼久過。
一年也不出門一次的死宅小狐狸在連續煮糊三鍋野菜粥後,最終還是作出了一個決定——下山去找師父。
他是擔心他師父遇上了什麼事。
絕不是為了吃飯。
雖然他師父平日裡最喜歡的,就是一邊咬著紅燒雞腿一邊看他繞山跑圈,逼著他打坐修煉自己在旁邊玩手遊,半夜睡不著就用羽毛撓他的腳掌心,還熱愛跟他講什麼和鳳凰做結拜兄弟的吹牛皮經歷……
但易不臨還是在走之前,還是將存著多年積蓄的錢包,塞在了他枕頭底下。
對此,易嵐還是很感動的。
不過那錢包被易不臨施了個禁製,隻有當易嵐來到人類城市後,才能打開。
於是易嵐拿著錢包,義無反顧地下了山。
作為一隻狐狸妖,易嵐自然沒法日飛千裡。他借著妖力悶頭趕路,花了整整三天,才來到了最近的人類城市江城。
但當易嵐在肉夾饃攤旁打開易不臨留給他的錢包後,卻隻看見了一張紙條,以及稀稀拉拉的零錢。
那紙條上寫著:
「乖徒弟,當死宅是沒有前途的,既然你下山了,那就努力自力更生吧!幸福都是靠自己的雙手創造出來的,師父相信你,加油!」
是易不臨的字跡,末尾還畫了一個醜得十分有特色的笑臉。
易嵐:「……」
他抬頭看了看不遠處標價三塊錢的肉夾饃,又把錢包裡的零錢倒出來數了數。
一共,兩塊六毛八。
……他果然就不該對易不臨有什麼期待!
回憶完自己這幾天的艱辛,易嵐憋著一肚子氣,摟緊自己的外套。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妖力在這寒冬臘月裡迅速流逝著,一時暗道不好。
他趕了三天路,為了加快速度,一直都在辟穀。但易不臨教他的修煉方式都是正常飲食,辟穀則會加劇他的妖力消耗。
三天的水米未進,易嵐本來盼著進城吃頓好的——笑死,結果根本沒有錢。
哦不對,他有。
兩塊六毛八呢。
一筆巨款。
易嵐在寒風裡顫巍巍扌莫出了自己的手機。由於他沒有人類身份,也就沒有銀行卡和某藍色支付軟件,微信也是僅供聊天用,裡麵還隻添加了易不臨一個好友。但在三天的趕路後,手機早就關機了。
他試著將手機重啟,屏幕亮起後,還有百分之一的紅色電量。
易嵐立即來了一通爆發手速的操作,在短短半秒內找到易不臨的號碼,趁著手機沒反應過來,直接撥出。
幾秒後,機械的女聲提醒傳來: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果然還是這樣。
下山後,易嵐才發現,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人——或者說一隻妖——簡直就像是要在螞蟻窩裡挑出一隻特定的螞蟻。
更何況他隻有兩塊六毛八……印個傳單都不夠,讓本就坎坷的狐生雪上加霜。
易嵐心情復雜地看著自己的手機的電量告罄,輕輕嘆了口氣。
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有錢。
兩百年來,易嵐一直在深山裡待著,偶爾下山也是被易不臨帶著吃吃喝喝感受人類的風土人情。有師父兜底,他從不知道錢原來是這麼重要的東西。
眼下……隻能先努力賺錢了。賺了錢,才能吃飽喝足,才能有力氣去找師父。
然後把混蛋師父按在地上打一頓。
最後帶著混蛋師父,回他的快樂老家。
易嵐捋了一遍自己的思路,覺得十分正確,便放心大膽地往前走了一步——
眨眼間。
世界仿佛突然變大了一圈,易嵐愣了一下,晃了晃頭頂毛絨絨的白色耳朵。
他轉過頭,從旁邊雜物堆裡的一麵玻璃的反光上,看見了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從一堆塌下來的衣服裡探出一個腦袋,粉色的肉墊僵在半空中,琥珀色的大眼睛裡滿是震驚。
……大事不好!
他的妖力已經不足以維持人形了!
禍不單行,易嵐的腹部傳來了強烈的痛楚,像是有成千上萬隻蟲子在啃咬著,要將他咬得血肉淋漓。他閉上眼睛,忍不住抱緊自己的尾巴,縮成了一個團子,痛苦地發起抖來。
怎麼這次這麼快……
他突然渾身一軟,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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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街上,坐在車中的男人突然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
他示意司機停車,自己戴好口罩與帽子,走進一旁的小巷。兩分鍾後,又折返回來。
重新上車後,前排的司機有些奇怪:「謝總,您去乾什麼了?」
男人垂眸,看了看自己外套裡的雪白一團:
「……去撿了隻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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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嵐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覺得身上有點熱。
他好像趴在什麼人的懷裡,臉頰靠著的月匈膛結實溫暖,裹在身上的被子有些悶,但這一份暖意在冬天裡實在太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