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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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服裹身,喜帕蒙麵,端坐在床沿上,趙寶如的臉火辣辣的疼著。

光憑聲音,她就可以想象到婆婆楊氏手插著月要口若懸河的樣子。

「好好的兒子奪去一半也就罷了,如今連洞房也要你們家先麼?憑什麼?還不是照準了我們窮,還不是照準了寶如沒娘家?」楊氏罵道:「說好了成親後一家一個月,但前三天必須宿在我們二房的,怎麼突然就變卦了呢?」

小聲勸慰的應當是大房主母朱氏。她聲音則小了很多:「寶如和蘭茵皆是明德的妻子,這邊來的都是官老爺人,他總得照應著些,是不是?」

忽而,楊氏就開始嚎了:「季明德,你若再不出來,娘就一頭撞死給你看!」

接著便有人說:「散了吧,何必看一個瘋婆子撒潑,都散了吧!」

兩家院子不過隔堵牆,楊氏一聽人稱自己是瘋婆子,索性放聲開始嚎,哭聲蓋過鎖啦,直沖雲宵。

*

寶如摘掉臉上的蓋頭,細細打量這間屋子。

床是張油漆才乾的新床,牆紙也是新糊過的,床對麵的牆上貼著一幅油彩印成的畫兒,上麵兩個圓丟丟的大胖小子,相對而坐。

當然,都是男孩。

再是一張妝台,上麵空無一物,連麵銅鏡都沒有。

那本該是擺嫁妝的地方,娘家陪嫁來的妝奩,飾著紅綢的銅鏡等物,就應該擺在上麵。但她沒有,她嫁的太倉惶,哥哥趙寶鬆沉病在身,前後不過一天的時間,嫂嫂黃氏沒有精力給她準備這些東西。

床上鋪著紅綢被子,寶如伸手進去扌莫了一把,下麵床單是棉布的,也是正紅色,她掀一把被子,下麵咕嚕嚕滾出來一堆的瓜子、花生和紅棗來。

寶如扌莫了顆花生出來,兩手一掰,丟進嘴裡,正嚼著,哭了滿臉淚痕的楊氏進來了。

楊氏是個三十七八歲的鄉裡婦人,臉很黑,手也很粗,因為兒子大婚,也穿了件紫色的綢麵褙子,太過鮮亮的顏色,襯著她的臉越發的黑。

她見寶如已摘了蓋頭,露出一張叫粉漿的生白,像從麵箱子裡倒提出來的臉,血紅的唇,瞧著怪滲人的,喲的一聲道:「我的好孩子,這蓋頭,必得要等著明德來了才能摘,你怎能自己把它摘下來?快快戴上去!」

蓋頭一遮,滿眼紅彤彤的亮光。寶如手裡還捏著花生殼,也不說話,靜靜的默著。

楊氏坐到她身邊,拍著大腿嘆氣:「娘能爭到的,也隻有這麼多了。隔壁是大房,那胡蘭茵年齡又比你大,雖皆是妻子,一身不能分作二用,誰叫叫人家胡蘭茵是知府家的姑娘了?

不過放心,等那邊吃完合巹酒,他就會回來,住在這邊的。」

寶如還未見過季明德的麵,對於那個人僅有的印象,是聽說他今年在秦州府的鄉試中了舉人,是秦州八縣秋閨第一名,解元。

兩台花轎同時到門上,他先抱的胡蘭茵,抱到隔壁大伯家的大宅之後,才來抱的她。

一路上鑼鼓喧天,吹吹打打,他問了一句:「你叫寶如?」他的聲音很好聽,話也問的熱情,頗有幾分親密。

寶如沒說話。

季明德又道:「我叫明德。在明明德那個明德。」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善。這是《大學》的開篇,倒是個好名字。

他又道:「大哥去世一年,我今兒除了娶你,還得替大哥把大嫂娶回家,勞煩你受些委屈,好不好?」

事實上以寶如知道的消息,季明德是兼祧兩房,胡蘭茵名義上是大嫂,實際上也是他的妻子。

寶如兩隻手虛乍在半空中,也不敢攬他,又怕他才抱過一個,體力不濟要將自己扔在半路,隻虛虛嗯了一聲,便已經進家門了。

將她放到床上之後,季明德也頗為君子的陪她坐了片刻,臨走時還說了句:「我晚些再來看你!」

寶如仍舊沒回話。她隻能看見他的鞋子,青緞麵,千層底的白布鞋,上麵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再接下來,等到巳時一刻吉時,在隔壁大伯季白家的正堂大廳裡拜的堂。兩個妻子一個丈夫,堂上一父兩母,同時喊,同時拜。

拜完之後,季明德先抱她回自己家的小院,一路上急急匆匆,因為胡蘭茵還在正堂裡直挺挺的站著,也在等他抱回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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