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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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先帝駕崩到冬月這三個月, 季明德自然忙碌非常, 常常早出晚歸。

難得今日回來的早, 將兒子肘坐在自己對麵, 望著嬉皮笑臉的兒子, 柔聲道:「你娘都不要咱們了, 你還有臉笑。」

小修齊雖說不懂事, 但最愛的自然是娘,一聽老爹說起娘,也不笑了, 拚盡全身力氣坐直了眼巴巴望著窗外,望了半天望不到娘,終於坐不住, 倒了。

冬日孩子穿的脹騰, 小家夥一躺下便翻不起來,像翻過殼的小烏龜一樣, 兩條小短腿一蹦一蹦, 賣力的翻著身子。季明德順勢一趟, 便將兒子兩條小短腿駕到了自己月匈膛上。

真如楊氏所說, 這小家夥是越看越標致的那種, 才不過七八個月,秀致可愛, 性子又好,成日隻知道樂嗬嗬的傻笑。小時候的寶如大約就是這個樣子, 才會惹得人人疼愛。

在小修齊的位置, 看不到老爹的臉,隻能看到他下頜上青青的胡茬。他覺得很好奇,於是伸了軟綿綿的小腳丫子出去,蹭一下,癢癢的,於是再蹭一下。漸漸發現老爹那兩片唇似乎很有力,而且笑的格外好看,於是試探著在老爹平坦的月匈膛上挪著圓圓的小屁股,一點又一點,直接將自己的腳丫子按上了他的嘴唇。

季明德也起了頑心,兩手抓著兒子在自己上方,輕輕口勿著他的腳丫子。

身子一騰空,小修齊覺得越發好玩了,整隻腳丫子扭著便要往老爹的嘴巴裡鑽。楊氏在外頭,心說哎喲我的乖孫兒,你爹他如今可是真龍天子,白天進了皇城,百官跪拜的,你怎能這般埋汰他?

修齊才不管這些,要論皇位,還是他爹從他手裡搶走的呢。他一隻軟綿綿的小腳丫子扭的越發的歡實,漸漸往季明德嘴巴裡伸著。

季明德也是心生頑皮,忽而張大嘴巴作勢要咬,白牙森森,咬上兒子的小腳丫,大灰狼的架式,小修齊生來還未受過這樣的恐嚇,人從原始社會躲避野獸時就藏在骨子裡的恐懼感,以為老爹真要吃自己的腳丫子,咧嘴一聲哭,跐溜一下,小牛牛高乍著,就尿了季明德一臉。

兩個奶媽和楊氏都還在外頭站著呢,瞧著窗戶裡叫兒子尿了一臉的男人,一個奶媽笑道:「童子尿是天地間的神水,包治百病的,皇上千萬勿惱。」

楊氏忙不迭兒的就進來給兒子擦臉,季明德接過帕子自己揩著,將兒子抱在懷中,輕輕拍混著著,低聲道:「娘,從今夜起,修齊得跟我們睡一張床,便孩子拉了尿了,你等閒不要插手,我和寶如會自己看著辦的,好不好?」

楊氏愣了:「這又是為何,難道是娘帶的不好,你嫌棄娘了?」

季明德扔了帕子,頭一回口勿兒子軟嫩嫩的紅唇,心說:自己的尿,你自己也嘗嘗味道。

「不是您帶的不好,也不是兒子嫌棄您,快出去吧。」他抱著修齊進了裡間,修齊的臥室,將兒子肘坐在床上,兩手抓著,就那麼定神看著。

不一會兒,外麵幾聲問候,是寶如回來了。

季明德一狠心,揉亂兒子頭上那幾根豎翹翹的胎毛,再往上麵塗了點修齊自己的口水,又往他眼睛上也塗了一點,將個孩子倒飭成個可憐巴巴的樣子,他摘了冠,狠心揉亂腦袋,將自己也整成個塌肩縮月要慫慫的樣子,就那麼等著。

倆父子一個賽一個的狼狽。小修齊不知道老爹為何要將自己搞成這樣,咧著牙胎,露隻兩隻白米粒似的小白牙兒還想笑,季明德忽而嘴一張,白牙一露,凶像畢現。

有上一回的試探,小修齊知道這隻是嚇唬自己而已,咧開嘴巴笑了一兜子的口水,前仰後合的笑了起來。

季明德如此賣力的裝慫,本是想把寶如哄進來的,她不肯進來,他就隻得自己出去了。

抱著孩子到了外間,寶如穿著件青緞麵的交領褙子,背兒纖纖,就在臨窗的木炕上躺著,慫兮兮的兒子,慫兮兮的爹,季明德抱著兒子坐到了一尺闊的油木炕沿上,一隻手揭開寶如捂在臉上的手,鬢側發都是濕的,她顯然在哭。

這時候,就兀顯出小修齊的重要性來了。季明德將他推至寶如麵前,滿臉淚花,頭發沾成一捋一捋的兒子,瞧見老娘在哭,終於也不笑了,伸著小手就去揩寶如的臉,怎捺小身子太小穩定不了平衡,小修齊整個人就栽到了寶如頭上。

軟萌萌奶香香的兒子趴了過來,寶如將他攬了過來,從頭到腳的口勿著,忽而扌莫了一把兒子褲子是濕的,左右看沒有奶娘和楊氏過來搶手,便熟門熟路給兒子換起褲子來。再瞧瞧兒子小臉兒髒兮兮的全是口水,又抽過帕子來,細心替兒子擦著臉。

楊氏就在花隔扇的外麵,老鷹一樣,兩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以她看來,兒媳婦做什麼都慢騰騰的,帶孩子自然也不如自己帶的好。

老太太剛想沖進去,身高八尺的兒子一頭亂發就出來了。

「孩子是她生的,她便做的慢些,沒有你麻利,愛孩子的心是一樣的。你若有閒暇,可以跟著董姑姑出去逛逛,也可以跟著她學學識字讀書,再不濟,我替你找個男人,帶孩子的事,寶如力所能及就叫她自己帶……」季明德悄聲道。

「你嫌棄我了,兒不嫌母醜的,你居然嫌棄我。」楊氏袖著兩隻手,聲音更小,季屈萬分。

季明德道:「帶孩子,是閨中婦人僅有的一點兒樂趣,你霸占著修齊,寶如三天兩頭往風鈴院跑,非得等她跟著陳靜嬋走了你才願意?」

自己的兒子搶不到,寶如又對裴秀那孩子上心,季明德父子被冷落良久,雖說陳靜嬋是個女人,裴秀也不過個小丫頭,哄不走寶如的心。

可季明德還是不由的滿腔醋意,他們父子可憐兮兮沒人疼沒人愛的,寶如卻跑去照料那麼個哭兮兮的小丫頭,這怎麼成?

楊氏猶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割身上的肉一般,看了半晌,終是出去了。

季明德見寶如細心替兒子梳著那幾根翹揚天的細胎毛,把自己的腦袋也湊了過去,道:「你整日泡在風鈴院,修齊就不說了,沒有裴秀更討你喜歡,好歹也替我梳梳頭,讓人知道我也是有家有娘子的人,成不成?」

寶如手中一隻箅子,本來因為尹玉釗要去西海而傷心,瞬間叫季明德這慫態兮兮的樣子給逗樂,一把將箅子插在他腦袋上,指著院外道:「遊廊下那一溜水兒站著的,你出去問一聲,誰不會給你梳頭?」

說罷,細月要一扭,去逗兒子了。

季明德立刻一個轉身,又將腦袋湊了過去:「這娘子就不懂了,須知我在他們麵前,得充山大王,必須像那威風凜凜的老虎一般,恨不能在額頭上書個王字。如此蓬頭亂發的出去,那點兒威嚴就沒了。

人靠衣妝佛靠金妝,她們怕的是皇冠與冕服,而非我季明德這個人,唯有我的乖乖小寶貝兒,無論補丁爛褸還是鮮衣怒馬,愛的隻有我季明德這個人。」

「花言巧語。」潘驢鄧小閒,這廝向來會伏低作小的,寶如早習慣了他這一套,卻也叫他逗笑,將他腦袋掰過來,細細的梳了起來。

小修齊執著的往老爹嘴巴裡塞著自己的腳丫子,隻待他白牙一咬,便笑的前仰後合。圓蒙蒙的小家夥,玩高興了,也不知那裡來的力氣,忽而借著老爹的肩膀站起來,將他爹一頭才梳好的頭發一通亂刨,瞬間又給刨亂,口水跐溜溜的長,往季明德頭上淋著。

寶如笑著扔了箅子,抱過修齊一陣亂啃:「土匪,大土匪生的小土匪,你怎的就這般土匪?」

楊氏在外看了,忽而回味過來,無論是在秦州那點小窄炕上,還是如今這闊大的殿堂之中,再或者將來進了高牆深深的皇宮,於季明德來說,為帝是他必須的,這是他做為一個男人的野心與權欲的終極。

但一家三口,團在一處的天倫之樂,於他來說也是必須的。

他是土匪,也是書生,這兩個天差地別的身份,就如同威嚴的皇帝與慈祥的父親一樣,在他身上永遠不會沖突。

反倒是她,也不過四十歲,董姑姑和她一般年紀,還統領尚宮局,覺得自己能再乾二十年,她也不過四十歲,又何必總是以老充老,討人嫌呢?

楊氏覺得自己確實該跟著董姑姑學學,怎麼才能在兒子越走越高的時候,從別的方麵幫助他了。

窗台上米白色的水仙開了一瓣又一瓣,小修齊鬧了半晌,終於睡著了。

寶如偎在季明德懷中,手裡還握著那方箅子,道:「尹玉釗方才見過我。」

季明德唔了一聲,總還是有些緊張的,怕尹玉釗那廝苦沒吃夠,變著法子說出難聽的來:「他怎麼說?」

寶如道:「他說,你們兄弟待他很好,很寬厚,讓他帶著我姨娘的骨灰回西海下葬,然後,他會一直住在那兒,做個牧民。」

是做個牧民,可這個牧民得有一隊上千人的軍隊晝夜不停三班輪換著監視,生怕他再偷偷逃脫,鬧出什麼亂子來。

季明德笑道:「在大理寺,我請了多位高僧大德,每日給他講經勸他向善,看來卓有成效,你瞧著他是不是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了?」

那七八條惡狗若知道自己在皇帝的嘴裡是高僧大德,大約在舔豬血之餘,還得笑出豬聲來。

寶如見的,是在大理寺被酷刑折磨了三個月之後,在惡狗的犬牙下好容易保住命根子的尹玉釗,看起來蒼白,憔悴,無助,也有那麼幾分改邪歸正,從此向善的神情。她連連點頭:「瞧著是有那麼點兒。」

季明德道:「他殺了王爺,我可是頂著很大的壓力,才能保他一條命的。」

寶如連忙趴了起來,細細替季明德箅著頭發:「我保證他身上那些邪性肯定全給撥除了,你要信他,也得信我。」

季明德望著軟嬌嬌的妻子,他決心要自己擔下所有,好讓她養出點兒肉來,豈料半路殺出個陳靜嬋與小裴秀,她忙著照顧裴秀,為了給那孩子做飯,如今連廚藝都精進了許多,每日勞力勞神,下巴依舊尖尖,回不到當初那圓圓的小臉兒。

寶如又道:「裴秀那孩子,也不知怎的,我格外憐惜她。你手下那些太監們也不顧她娘身體有病,進來一頓轟鬧,就把她們給搬走了。等往後入了宮,隻怕我就更難見著那小丫頭了。」

要說關於裴秀這孩子的頭,還是季明德起的,他沒想到最後把寶如給繞進去了。

「也不知為何,我對修齊都沒有那般的疼愛與憐惜,明知她是別人的孩子,眼睛裡隻有自己的娘親,可我還是想去抱抱她,親親她。」寶如道:「這樣說或者有點可笑,可我心裡似乎有無盡的遺憾,想去抱一抱,或者親一親那孩子,一顆心才會不那麼難受。」

與季棠同一天出生的小裴秀,當然不是季棠,她隻是全天下千千萬萬個小丫頭中的一個而已,寶如不知道自己的前世,之所以會像他一樣,於那孩子有些莫名的情悸,大約是因為,穿過兩世的生死,心在冥冥中於季棠有那麼一段無法割舍的遺憾。

畢竟上輩子她十月懷胎,三天苦難才生下的孩子,裝在瓦甕之中,圈在懷裡滿心痛苦的閉上眼睛,那巨大的痛苦和遺憾,隨著她的死,無從消解。

「我這種心思,是不是很可笑?」寶如揩著兒子唇角遺落的口水,略回頭,問身後圈著自己的丈夫。

見季明德依舊不語,她又自嘲般笑了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做皇帝了,而我是皇後,該要母儀天下的。可你瞧瞧,萬事總有人替我操心,無論我想到什麼,就會有人立刻去替我辦。我甚至有種可笑的心思,連你說自己永遠不會再納妾的那種誓言,都是真的。

我知道你事無巨細的操心朝政,還操心著我和修齊,我也知道你每日忙忙碌碌到深夜,多晚都要回來。好幾次你半夜進來坐在床前,其實我是醒著的,我看得到你,也知道你一整顆的心都在家裡,在我和修齊身上,可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你仿佛一個行了很多路的疲憊行者,沉負甸甸,卻從不肯跟我說起自己都經歷過什麼。我知道你的好,可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他願意真心實意待我好究竟是為了什麼。」寶如道:「它很不真實,以致於,讓我覺得這日子,也仿如夢境一般。相比之下,還是在風鈴院和玉卿,陳家姐姐們在一起時,生活才格外的真實些。」

小修齊睡著了,大大的腦門兒,新月般的兩彎眼睛,睫毛長長,四仰八叉的睡著,一個人占了整張床的大半兒,爹和娘都被擠在角落裡。

院中不知何時漂起了細沫沫的雪滲子,才不過午後,冬日的午後,總是格外的悠閒漫長。

「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我每日晨起自捫心懷,總要問自己做的夠不夠好,對不對得起你曾經付出過的一切,一生還長,於你,隻此一生,可於我,此生卻是一場贖罪之旅。」

寶如圈著孩子,季明德圈著她,輕輕捋著她鬢側的亂發,道:「是有像裴秀那麼個小姑娘,確實是你生的,就像如今這樣,可那是與如今完全不同的世道,你也與如今不同,我也不一樣,我在某種程度上是個麵目極為可憎的人,今日天時還長,趁著修齊睡著,你要不要聽我給你講一講?」

寶如捋著兒子腦門上那點翹沖沖的頭發,雖不懂季明德的意思,大概也猜得到,這與自己對於裴秀那小丫頭沒來由的愛意有關。

還曾有過一世,那麼荒謬,寶如覺得想都不敢想,笑了笑,因為季明德眉目間那無法開解的痛苦,便忍耐著聽下去了。至少這一刻,她算是走進了他深埋著悲傷的心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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