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祥瑞(2 / 2)
「爹,我這是離魂症,又不是缺心眼兒!」
見勸不住,老漢倒也沒再說什麼,默默回了落腳的小院,不多時,用袖子攏出兩錢碎銀子、幾十枚大子兒,悄悄塞給了兒子。
書不贅言。
吃罷午飯,又簡單洗漱了一下,王守業就打著采買的名義,正大光明的出了張府。
之前他就打聽好了,城東臨近碼頭的地方,有一座水力磨坊——雖說要粉碎石頭,肯定比磨米磨麵難得多,但基本原理應該還是可以借鑒的。
於是離開張家所在的順義坊之後,他就一路打聽著尋到了城東。
和方正嚴禁的順義坊不同,東城區的街道因是沿岸而建,又無城牆進行約束,故而顯得有些雜亂無章。
但這雜亂無章孕育出的,卻是蓬勃向上的繁榮景象。
數百家商鋪鱗次櫛比,本就包攬了從生到死的一應所需,又趕上雨後初晴,十裡八鄉的百姓雲集於此。
拎著筐的、挑著擔的、趕著車的……
熙熙攘攘或買或賣,填滿了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
尤其是那碼頭左近,雜了許多南腔北調的外地船工、貨商,論出手大方的程度,還遠在本地百姓之上,自然引得眾多小販趨之若鶩。
卻說王守業仗著身大力不虧,在那人潮中幾進幾出,好容易才找到了傳說中的水力磨坊。
可誰承想竟吃了個閉門羹。
細一掃聽,原來這水力磨坊是城中幾家糧商合夥修建的,除了滿足各自的需求之外,也隻承攬官倉委派的業務,並不對民眾開放。
而城中百姓有需求的話,一般都是去柳家開的畜力磨坊,他家的主業是車馬行,給人磨米磨麵從來不收錢,隻要把麩皮留下,給車馬行的牲口當飼料就行。
這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悻悻的離開水力磨坊,王守業站在那喧鬧的街頭,正不知該何去何從,忽聽前麵不遠處有人吆喝:
「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京城劉鐵嘴兒的徒弟,要在咱們店裡開新書囉!說的是太祖爺打天下的故事,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
卻是某家酒樓門前,兩個肩上搭毛巾的店小二,正扯著嗓子招攬客戶。
那劉鐵嘴兒似乎是個名角,聽說是他的徒弟開書,立刻有不少人被吸引了過去。
反正暫時沒什麼正經事可做,再說這酒樓裡人多嘴雜,也能順便了解一些風土人情。
王守業乾脆也就隨大流,走進了這名為『迎濱樓』的酒家。
這迎濱樓分上下兩層,此時樓下大廳裡已經坐了六七成客人,加上剛招攬來的,幾乎是座無虛席。
問清楚王守業並不介意與人拚桌,店小二就把他引到樓梯口附近,與另外兩名散客坐在了一處。
花三文錢點了壺茶水,又要了一份乾果拚盤——其實就是半盤瓜子、半盤花生,中間再撒上幾個板栗——王守業就故作悠閒的豎起了耳朵。
此時因說書先生還未登台,大廳裡熙熙攘攘的,多一半人都在閒話家常,又或是憧憬著一會兒的表演。
但最引人注意的,還是靠窗的三位『侃爺』。
聽口音,這三位都不是本地人,聊的更是天南海北無所不包。
「聽說沒?驗糧樓那邊兒翻了艘貢船,把一群老西兒給急的呦,就差抱著肥豬投河自盡了。」
「那是什麼貢船?沒聽說山西還有進貢肥豬的啊?」
「還能是什麼貢船,送祥瑞的唄!聽說那頭老母豬足有上千斤,怕不是都快成精了——老西兒們自己不敢吃,就當祥瑞送了過來,結果全餵了龍王爺。」
「這算啥,前陣子承德送來個大西瓜,那家夥,倆人都抱不攏!」
「那天見著的蘿卜,比我還高出半頭,就這,還都說是路上曬蔫了呢!」
「這小半年送進京的祥瑞,怕得有百八十件了吧?」
「不止、不止!上回那誰不還說麼,這年頭是『祥瑞滿地走、奇珍多如狗』!」
「要說今年也是邪性,不光地裡的莊稼長瘋了,連好些畜生都是一天一個斤兩。」
「可不是嗎!不過好像就咱們北方出這稀罕事兒,過了黃河該咋樣還是咋樣。」
「對對對!六月底,南京弄了幾個麥穗當祥瑞,結果剛到咱們北直隸,調頭又回去了——老百姓地裡的麥子,多一半都比他那祥瑞強!」
幾個侃爺說到這裡,不由得哄堂大笑起來。
王守業可沒笑。
他心裡滿滿當當就是四個字:靈氣復蘇!
其實之前聽老漢說起地裡的稀罕事兒,他就往這方麵想過,隻是後來先是得了裕王府的消息,又想出了發財的門路,就把這事兒給拋在腦後了。
可要真是趕上靈氣復蘇,自己這水泥還弄不弄了?
要知道裡的靈氣復蘇橋段,可多一半都雜著天災**。
而古代官府的掌控力、應對力,又遠遠比不上現代,以後真要是弄個兵荒馬亂的,自己還做個屁的買賣?
一時正心亂如麻,忽聽得外麵『哐、哐』鑼響,緊接著有人扯著嗓子呼喊:「王守業、王守業!南新莊王守業、南新莊的王守業可在這裡?!」
王守業恍惚了一下,才驚覺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忙起身向門外望去,可街上熙熙攘攘的,一時哪裡找得到喊話之人?
於是他在桌上排出幾枚大錢,匆匆的出了迎濱樓。
站在門前的台階上,王守業正要手搭涼棚四下張望,一個月要別鐵尺的衙役突然越眾而出,劈手攥住了他的脈門,嘴裡叫道:
「嘿!老子可算是逮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