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爭議(1 / 2)
貢院,明遠樓。
本次秋闈的主考官、監考官、同考官,合計十數人共聚一堂,卻是個頂個的愁眉緊鎖。
「咳。」
眼見沒人肯主動開口,主考官戶部侍郎嚴訥清了清嗓子,正色提醒道:「諸位,關於第三場考試是否延期一事,咱們在正午之前,怕是必須得拿出個章程來才行。」
直隸秋闈分為三場、每場持續三天,眼下第二場剛考完,卻鬧出了考生染疫而死的事兒。
鑒於這次大疫來勢洶洶,極有可能在貢院裡橫行肆虐,因此第三場考試,究竟還要不要如期舉行,就成了考官們急需確定的當務之急。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話音未落,左首第一張椅子上,就有人冷笑起來:「請呂大人拿個章程出來,咱們聽命行事就好。」
這番陰陽怪氣的言語,卻是直指監考官順天府府尹呂時中。
呂時中臉色一沉,攏在袖子裡的雙手緊緊抓在椅子上,可偏偏又發作不得。
一來,這怪病的確是從順天府傳出來的,眼下又傳到了他監考的貢院裡,無論從哪兒說起,他都難辭其咎。
二來麼,這發話的胡正蒙雖然官職不高,卻是裕王府的侍讀,正經的淺邸舊人、從龍之臣。
眼下呂時中雖高居三品,對方則不過是區區六品,可日後孰高孰低,卻還尚未可知。
可即便他沒有回話,這明遠樓裡的氣氛,還是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好在嚴訥並非落井下石之人,當下立刻打起了圓場:「打從初五起,呂大人就和咱們一切被鎖在貢院裡,真要說起來他也是替人受過。」
隨即,又框定了討論範圍:「眼下實在不是意氣之爭的時候,大夥兒不妨各抒己見,看這第三場究竟該繼續考下去,還是該推後延期。」
「自然是要推後的!」
胡正蒙再次冷笑:「考生裡肯定有人已經過了病氣,若是不延期推後,再將他們放入考場,讓怪病在貢院裡蔓延開來,我等如何吃罪的起?」
「可這要推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和剛才他嘲諷呂時中時不同,當下立刻有人反駁道:「要是這場大疫越演越烈,又該如何是好?」
「是啊。」
不等胡正蒙回應,又有人憂心忡忡的附和著:「考生們本就人心惶惶,恨不能趕緊考完了離開京城,咱們這時候要宣布第三場延期……」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如期開考!」
胡正蒙猛地站了起來,大聲道:「不然考生們帶著病氣回到原籍,這場大疫豈不是要蔓延到整個直隸了?!」
說著,他環視著眾人道:「若真被我胡某人不幸料中了,在座的有一位算一位,都是大明朝的罪人!」
大廳裡一時又變得鴉雀無聲。
直到胡正蒙緩緩坐回原處,才有人憤聲質問:「太醫院那邊兒到底有消息沒?還有道錄司、僧錄司,平時牛皮吹的震天響,這到了見真章的時候,怎麼就不見人影了?!」
眾人聞言,又都把視線投向了呂時中——他是監考官,但凡有什麼消息傳進來,肯定是要先稟報給他的。
迎著眾人希冀的目光,呂時中悶聲道:「就這幾天,已經死了五名太醫,和尚道士更是死了三十多個,甚至連護國寺的方丈都……」
頓了頓,他搖頭苦笑起來:「就硬逼著把他們都填進去,又能如何?不濟事就是不濟事。」
眾考官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此後的小半個時辰裡,明遠樓裡時不時就會爆發一場爭論,但引起爭執的卻都不過是些細枝末節。
說白了,這時候誰也怕擔上責任。
唯一明確表示,支持第三場考試延後的,就隻有那胡正蒙了——可他卻是裕王府的人,誰敢胡亂把責任往他身上推?
眼見再怎麼討論下去,也隻是白費功夫,嚴訥和呂時中交換意見之後,終於做出了決定:
所有考官聯名上奏,請閣老們拿定主意!
…………
貢院的急奏送到內閣時,內閣與六部也正針對這場大疫商討對策。
不過和貢院的群龍無首不同,嚴世蕃當仁不讓,一開始就拿出了套壯士斷腕的方案。
「從錦衣衛、京營和五城兵馬司抽調人手,先宣布城內戒嚴,然後由順天府的人引導,一個一個坊的撲滅疫情!」
「考量到屍體需要當場焚化,各處都要提前準備好滅火之物……」
「文武官員若有藏匿……」
「城外……」
他正在城防圖前揮斥方遒,冷不丁接到貢院的急奏,當時就惱的勃然變色,轉頭向兵部尚書楊博歷聲喝問:「今年負責把守秋闈的,是那一衛的人?」
見嚴世蕃如此狂悖無禮,楊博眉毛往下一垂,眼觀鼻、鼻觀心,卻是壓根不去理會他。
嚴黨雖然權勢滔天,可他楊博也是簡在帝心的主兒,對嚴家父子——尤其是嚴世蕃,向來不假辭色。
嚴世蕃臉上怒容更甚。
自打兒子變成白癡之後,他心裡就憋了滿肚子的火氣,愈發受不得別人挑釁。
眼見兩人就要沖突起來,一旁的禮部尚書袁禕忙插口道:「聽說是五軍營左哨第三衛。」
嚴世蕃緩緩自楊博身上收回目光,又揚聲道:「讓右哨立刻調撥人手換防——所有參與把守貢院的官兵,都要接受檢查,確認有無染病。」
頓了頓,又甩著袍袖道:「左哨第三衛百戶以上,全部停職待參!」
這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語氣,讓大廳裡頓時靜的針落可聞。
「世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