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院和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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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聞言, 終於停了抄經,默默將兔毫小筆撂在珊瑚筆擱上,斂了袖雙手交疊置在膝頭, 低眉垂首, 靜待詢問。

定國候果然望向她,眸光在看見那熟悉的紫毫筆時一縮,聲音也愈加溫和, 「稚兒,你來說。」

沈媛哭聲一滯,惱恨地攥緊了帕子。果然,父親隻疼沈稚,對她依舊不聞不問。事情從這小丫頭口中出來, 不定難聽成什麼樣呢……

沈稚的嗓音溫柔,帶了點小姑娘的軟和糯, 「昨日三姐姐來汀荷院中玩耍,被碧影靈珠遊動時掀起的碎石子碰了腿。都怪稚兒疏失, 院中的小丫鬟們忙著服侍三姐姐,沒人留意小蛇,害三姐姐在汀荷院中沒玩兒痛快,還碰疼了腿。」

「因此祖母叫稚兒來問話。請三姐姐寬宥。」

定國候愣了,「就因為這個?」

沈媛氣白了臉,「父親, 您別聽這丫頭歪說!明明不是這樣的。還有, 媛兒傷得重極痛極, 才不是什麼『被碎石子碰了一小下』,那是好大一塊石頭,硬生生砸過來的!」

沈稚似是實在冤屈, 忍不得道,「那小靈珠蛇兒通身隻有尺許長,團起來也就同稚兒的手掌一般大,它遊起來能有多少力氣?」

沈媛立即惶急起來,「祖母!父親!媛兒沒有說謊,不信您看。」許是真的逼急了,她竟在院子裡挽起褲管,露出瑩白的一截小腿。

所幸老侯夫人修佛喜靜,靜萱堂在侯府最清淨的西南角,平日裡護衛們不進內門,院中服侍的也隻有嬤嬤們和小丫鬟,不曾有小廝。

這也是沈稚第一次瞧她的傷處。眸光微微縮緊,阿蠻的運勁手法果然如他所言,甚至更為精妙。那勁道透過皮肉,打在骨上才驟然散開,外觀看起來竟隻有蓮子大小的一粒淤青。如今過了一夜,顏色已然又淡了些許。

沈媛自己瞧著都愣了。

那痛鑽心刺骨,她隻以為傷處如何可怖,自己從不敢對燈細瞧。此時愣是反應不過來,想起醫女昨夜那無奈的麵容,隱隱知道她為何那般了……

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頓。

「這不可能的啊。」沈媛喃喃,「我明明痛得站不起來…」

場中唯一有希望看出端倪的,便是習武多年的定國候。可不知為何,沈稚留意到當沈媛露出傷處時,父親的第一反應竟是僵硬地偏過視線。

她心中微動。雖有男女大防的避忌,可一來沈媛此時尚未及笄,二來有骨血親情。縱然平日裡有諸多避諱,可明知對方受了傷時……下意識的反應按說不該是這樣啊。

假若今天傷在小腿的人是沈瑞,他此刻齜牙咧嘴地喊疼,露出傷處,沈稚的下意識反應一定是心疼、想要看清,甚至要上前幫他裹傷。

絕非立即扭頭避開。

緣何父親始終身姿僵硬地盯著地麵,麵皮繃緊,非禮勿視?

未等沈稚多想,門口便傳來婆子的通報。

定國候夫人穆海瑤竟和沈瑞一同來了。

「哎呦!沈媛你乾嘛呢?快把褲子穿上!」滿院子都聽見了沈瑞的大嗓門。

臊得沈媛羞憤欲死。

沈瑞進了門還猛給沈稚擠著眼色——哥哥好吧?給你多搬一個救兵哩。

氣得沈稚暗暗咬牙。讓他想法子把爹喊來,這家夥怎麼還昭告天下了?不僅驚動了娘,自己也跟著跑來湊熱鬧!

誤了她的計劃事小,萬一這大嘴憨貨當眾把阿蠻嚷嚷出來便壞了。怎麼的也得先過了明路再說。

母子倆先規規矩矩先向老夫人問了安,再給定國候請安。沈稚注意到父親隱隱似鬆了口氣,望著母親如同看到救兵一般。

沈瑞也不知是真憨還是裝傻,直直上前便來扶她,「妹妹怎麼跪著?快起來。」

孰料沈稚抄經久了,膝腿早已酸麻。一站之下竟沒穩當,差點摔倒。這一下侯夫人和沈瑞不由都變了臉色。

穆海瑤猛然回頭,目光犀利望向堂中的老夫人,剛要開口,沈稚便及時按住了她的手,「母親,不礙得。稚兒隻是盡孝,虔心替祖母抄幾卷經書而已。」

穆海瑤顫聲說道,「好,好極了。你既虔心那便跪好了,祖母不叫起,你就不準起來。」

一回頭,「請醫女。」

侯夫人不是空手來的,昨日給沈媛抬轎的粗壯婆子和醫女,連帶著脈案、藥膳方子都一一呈給老夫人。

醫女也將沈媛的「傷勢」當眾說了個清清楚楚。

沈媛先是鬧了個大紅臉,隨後才慢慢回過味來,「不對不對!我來找祖母做主,才不是因為受傷遷怒妹妹。她昨日都不在府中,我這做姐姐的怎麼會冤到她身上?」

「隻是汀荷院上下都欺人太甚,明明將罪魁禍首交予我處置,卻背地裡偷梁換柱,還派了個黃毛丫頭上門來譏諷、侮辱於我!」

「請祖母和父親明鑒!」她也扶著丫鬟慢慢走到廊下院中,彎了彎膝蓋想與沈稚跪在一處,卻又顧忌著腿痛,望著硬硬的地麵遲遲跪不下去。

靜萱堂的餘嬤嬤連忙捧了蒲團遞過去。被沈瑞惡狠狠一把奪下,蹲身輕輕墊給了沈稚。又狠瞪了那嬤嬤一眼才站直,跟著噗通一聲跪地上,梗著脖子粗聲,「孫子無狀,請祖母責罰便是。」

老夫人一口氣梗在心口,隻覺月匈悶氣短,耳中突突直跳。

她本就極煩怠理會這些俗務,隻因自小養在膝下的孫女前來哭訴,她才叫了沈稚前來詢問懲治。如今一大屋子的人吵吵鬧鬧,直慪得她一股股鬱氣往上湧,心煩意亂。隨意地擺擺手,示意身後侍立的李嬤嬤上前處置。

李嬤嬤瞬時心頭一跳,廊下虎視眈眈的侯爺、夫人和瑞少爺都齊齊望來,心中如同被塞了一團硬麻線,又梗又澀。她極不願得罪這些當家掌權之人,可沈媛連屈帶疼,已經悲切地小聲抽泣起來。

她隻好硬著頭皮上前,「請問四小姐,對三小姐所言作何解釋?」

沈稚冷冷的,「沈稚無愧於心,不知從何解釋。」

沈媛立即怒了,「你休想狡辯!什麼無愧於心?那許多丫鬟婆子都看見了,你敢說自己沒有偷梁換柱?我現在就叫廚房的婆子前來對峙。」

沈稚的神情一言難盡,「我處處替三姐姐周全遮掩,姐姐又何苦咄咄逼人?」

「你說什麼?我用得到你來遮掩?」

沈稚輕輕閉目,復又睜開,「此處是祖母靜修的佛堂,稚原本不願在此多說什麼,隻是三姐姐既開了口,那稚隻好如實說來。」

「你隻管說!」

「昨日三姐姐去汀荷院玩耍,忽說腿痛,許是被碎石子碰了。當時院中無人見到何物碰了姐姐,隻有碧影靈珠遊在院角玩耍。姐姐要罰我或者看管小靈珠的丫鬟們便罷了,我們確有疏失…可我汀荷院裡總共婢女隻有三人。一個二等丫鬟秋兒,並兩個三等的小丫頭,當時全都圍在姐姐身邊服侍著,哪裡還有多餘的人手去管小靈珠?」

「它不過是一條小蛇而已,又不會說話。究竟有沒有卷落碎石子,隻有天知道。姐姐若是要罰它餓上兩日,稚兒什麼都不敢說。可是、可是…何至於要殺它賠命啊。它不過是在院中遊動而已,並未傷人之心,就要給活剝了蛇皮,予三姐姐做成羹吃……」

沈媛登時發急,「可是你的丫鬟把它捧來,隨我處置的?」

沈稚黯然垂首,「我不在家中,姐姐發狠要罰,汀荷院中也沒個能掌事的大丫頭。秋兒嚇得傻了,見三姐姐生氣,才把小靈珠送了去,想著三姐姐顧念著這蛇是雲珠表姐所贈,多少留些情麵……可誰曾想到,等稚兒回家時,小靈珠已經送去廚房了!」

沈媛伸手指著她,遲遲說不出話來。

沈稚微微閉目,「祖母常常教導稚兒長幼有序,三姐姐平素如何到汀荷院中玩耍嬉樂,我汀荷院上下隻有敬奉的,誰也未敢說過半個不字。可小靈珠…是雲珠表姐贈予稚兒的啊!取名時表姐還特例予了它一個『珠』字,雲南王府山高水遠、相聚不易,表姐說讓小靈珠陪著稚兒長大,便如同表姐陪在稚兒身邊一般……」

「三姐姐每逢初一十五都隨祖母茹素,為何獨獨對它如此狠心?」

言及此,沈稚眼圈泛紅,稚嫩的脆聲也微微啞了,「稚兒實在不忍見小靈珠被刮鱗剝皮,它又有什麼錯呢?無非錯在出身雲…」沈稚仿若自知失言,猛地止住話頭。手指捏緊帕子換了話說,「我求廚房的嬤嬤們饒它不死,可嬤嬤們也是為難。三姐姐親自點的菜餚,宵夜裡若沒有這碗蛇羹,誰人敢去復命?」

「我磨了嬤嬤們許久,讓汀荷院的小丫頭去給姐姐送羹……這才把小靈珠從廚房帶回來。小丫頭送了羹回來復命,說三姐姐寬仁,並不曾說什麼。稚兒才放心睡下。不曾想今早祖母傳喚,稚兒就來佛堂抄經了。」她苦苦笑著,與年紀不相符的無奈神色浮在稚氣嬌嫩的麵龐上,格外讓人心疼。

「祖母常常教誨長幼有序,因著三姐姐是姐姐,平素無論如何行事,稚兒也隻有幫忙遮掩的,從不曾多說一字半句。可今日沈稚走投無路,實在不知究竟怎樣做才算無錯了……求祖母、父親、母親教導。」

一席話畢,定國候和夫人的麵色鐵青。沈瑞已經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沈媛立即拆了。

可他心中又隱隱覺得仿佛哪裡不太對勁,說不出來……

老夫人麵色寡淡,眉頭深深皺著。

沈媛已經徹底慌了,「你別顛倒黑白!分明是你派個黃毛小丫頭嘲諷我…」

「夠了。」定國候威嚴開口,「稚兒性情柔順謙和,處處謙讓於你。倒是你……該好好收斂驕縱的性子了。別以為人人都同你一般想法!做一碗雪蛤粥便是暗諷了?那你要殺了妹妹的愛寵來吃肉,又有什麼話說?」

沈媛慌忙收斂怒容,拿手帕按著眼角委屈道,「父親明鑒,我不知道那小青蛇是雲珠表姐送給四妹妹的啊!四妹妹平時無論與雲珠郡主,還是與恆國公府的七小姐往來玩耍,從不帶女兒同去的。我又哪裡知道?」

沈稚愣怔怔的,「三姐姐昨日,原是知道我去了恆國公府,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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