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陳番外:職業社畜(一)(1 / 2)
血, 滿眼都是血色,血腥味夾雜著潮濕泥土的草腥味兒,腥上加腥, 讓人愈發作嘔。
章麟兒站在大樓下, 勉力地揉著眼睛——他的眼前暈暈眩眩,連地上躺在血泊中的人也看不清。
雨後從雲層外折射到他的臉上,他看到遠處的天空有一輪彩虹, 美得那麼地不真實。
「章麟兒是吧?死者的兒子?」警察走到他麵前, 出示警徽,「你父親涉嫌貪汙受賄、以權謀私,為了躲避罪名跳樓自殺。你是目擊者加當事人家屬, 請跟我們走一趟。」
貪汙、受賄、以權謀私?
章麟兒一個字都聽不懂,他隻知道他父親為他提供了優渥的生活, 別的一概不知。
警察就這件事連續找了他幾個月, 他什麼有用的信息也提供不出來,最過分的時候他們甚至深夜去敲他的門,把他限製在房間裡不讓他出去。
「我父親是個優秀的學者, 做過教授、經過商、當過外交官,他對我非常好。」章麟兒翻來覆去隻說得出這一句話。
「可是你父親利用內部消息從股市抽錢脫身,怎麼可能不告訴你!」
「你吃的、穿的、用的不是他拿來的錢嗎!」
「說話!」
警棍在桌上敲得砰砰響,章麟兒的額頭沁滿了冷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他抱著頭,感覺大腦神經一跳一跳地疼。
「你們把我抓進去好了, 我用了不該用的錢,我有罪。」
「你有什麼罪!」其中一個警察看到他不鬆口就煩, 想上前打他,被另一個警察攔住,「別動武。」
「他肯定知道錢在哪裡?他隻是不願意說而已!」想打人的警察道。
「打傷了後果就嚴重了。」
兩人正在爭執, 想打人的那個人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皺眉接聽,睜大眼睛嗯了幾聲,掛了電話拉著同事就走。
「怎麼了?不審了?」
「他那個舞蹈家媽媽從法國回來了,給出了線索。」
「行。」
兩人不請自來,又雷厲風行地走,章麟兒看著一屋狼藉,呆呆地坐在屋子裡。愣了十幾分鍾後,他才馬上收拾出門,往警局趕。
他母親回來了。
到了警局,卻沒看到他母親的人影,而是看到一個老婦人站在中央,她的律師在和警察接洽。
她的衣著簡約而華貴,對人說話的時候神情不怒自威,讓人不敢反駁。
「章家的孩子?」回過頭看章麟兒的時候,紀安吉威儀消散,隻餘溫和。
章麟兒茫然地看了她好半天:「我叫章麟兒。」
好和藹的奶奶,就跟聖經上畫的、捧著書的老婦人一樣,渾身發著聖光。
奶奶是來救他的嗎?
「你媽媽是我的朋友,她有緊急的演出要趕,把你父親貪贓枉法的證據交給我就走了,你不用找她了。」紀安吉道。
章麟兒愣愣道:「哦。」
他母親飛來飛去是常態,他很小的時候就不找媽媽了。
紀安吉看著眼前二十出頭的男人,想到他和自家孫子紀沉魚也差不多大。
外交官父親的儒雅睿智和舞蹈家母親的靈動端莊融合在同一張臉上,是個非常耐看的孩子。
要不是他父親的糊塗,他也會像其他官員子弟一樣前程似錦。越可憐,就越能讓紀安吉聯想到紀沉魚。
「聽說你剛從常春藤聯盟的大學畢業,找工作了嗎?」紀安吉問。
「本來是有的。」但因為他父親的犯罪記錄,他喪失了資格。
「願意做我孫子紀沉魚的助理嗎?」她問,「忘記你以前優越的家境,做紀家的人。」
「願意的。」從前的記憶也沒什麼值得保留的,他願意跟這個溫善的奶奶走。
紀沉魚。在傳言裡活躍著的富家公子,據說張揚跋扈、風流任性,整個圈子裡沒人敢惹他。
章麟兒混沌了幾天,被人領著穿過種滿淩霄花的走廊,見到了那個神秘的年輕富豪。
男人的容貌生得比女人還美,皺起的眉毛間卻滿是戾氣:「章」
「麟。麒麟的麟。麒麟是中國神話裡的一種瑞獸,為我起名的父母希望我能成為人中麒麟。」章麟兒耐心地解釋道。
「這麼復雜,誰會認得,改了!」紀沉魚吐出個葡萄籽,「就叫章一得了,一二三四的一,好寫又好認。」
名字隻是一個代號,老板說叫什麼那就叫什麼,章麟兒改了名,從今以後,他叫章一。
改了名之後,他就像被改了命格一樣,從前貴族般的氣質沒了,每天和紀沉魚潑婦罵街似的鬥嘴,連家裡的幫傭都感慨:「想當年章先生來的時候,是多麼矜持優雅啊,現在」跟個猴兒一樣,上躥下跳。
「章先生矜持過?」新來的幫傭總會提出質疑,表示不相信。
「哎,不提了」老阿姨們會擺擺手,一言難盡的樣子。
憑什麼不提!章一經過的時候在心裡罵罵咧咧:都怪他boss,成天就知道給他找事兒,再好的脾氣也沒啦!
他是被紀沉魚逼的。他好好的一顆朱砂痣,變成了黏在牆上的蚊子血!材米油鹽蹉跎人啊。
不過也虧得紀沉魚把他的生活安排得滿滿當當,他沒有時間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兒。在紀家的生活過得嘛,還算無憂無慮吧。
除了工作量真的很多。
坐在辦公室的腦力勞動者羨慕工地裡搬磚的體力勞動者,是因為覺得他們機械運動不需要動腦筋;而後者同樣也羨慕前者,因為覺得他們不用日曬雨淋。
章一就不一樣了,他誰都羨慕。
他寧可去搬磚,或是在辦公室裡做圖表加班到深夜,也不想做紀沉魚身邊的頂級社畜。
沒錯,是頂級,薪酬是頂級,壓力也是頂級。
別人節假日都會出去旅遊,他沒有節假日,下了班啥都不想乾,就想在他舒服的床上死魚躺一晚上。
全年無休、隨時候命,紀沉魚的衣食住行外加公司事務都要操心,他頭發至今未禿得益於他母親的優良基因。
他母親的一頭烏發如雲,他多想扌莫一扌莫啊。
嗚嗚,他能回媽媽肚子裡嗎?他不想乾啦!
不想工作。好想放假。社畜章一如是說道。
出外勤算是章一比較喜歡的時候,因為四舍五入等於旅遊,就當出去散心啦。
偶爾也會遇到一些奇特的事——不是他說,自從紀沉魚給他把名字改了之後,他的運氣大不如前,倒黴得要命。
什麼寫到一半的文檔突然斷電沒了啊,負責項目的同事請婚假把任務推到他身上啊,股東仗著年紀大使喚他做事啊,煩都煩死了!
又好比說現在,他開車在路上,也能遇到一輛車側翻在自己麵前。
車裡好像有人,看爬出來的那幾位,還是亞洲人。
章一馬上把車停到路邊,打了急救電話,跑過去救人。
從幾乎壓成一攤廢鐵的車座中,章一看到了那個男人——健碩的身上受傷流血,硬朗的麵龐蒼白如紙,他粗長的眉毛緊蹙,睫毛扇動,張了張嘴卻聽不清在說什麼。
好英俊的男人,像英雄電影裡的主角一樣讓人移不開眼睛。
章一連忙握住了他的手:「別怕,我來救你了。」
男人的身體很沉,背在背上,章一勁瘦的身板都感到有些吃力。男人不斷發出痛苦的悶哼,哼得章一心裡發麻。
「隻有幾步路了,快了,你忍一忍。」
章一把男人輕輕地放到車後座,飛速跑到駕駛座啟動車子——救護車來得太慢了,他等不及。他學過急救方法,看這人的傷並沒有重到不能挪動,便決定自己開車送他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