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導演1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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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總,薑導穿進牆裡……不見了……」

「也可能是穿進了電影裡……」

宋鐵豹艱難的組織語言。

他真的很難形容剛剛看到的一切。

投影儀還亮著,畫麵定格在玻璃展櫃裡垂眸斂目的頭顱上。她嘴角泛起清淺溫柔的笑,神態極其自然,沒有一絲一毫石質的冰冷僵硬。

宋鐵豹認出這是薑導的母親,已經過世多年的薑女士。投影儀效果很好,整麵牆都是這張臉,房間裡的燈還關著,宋鐵豹有種被她注視的感覺,背後發毛,腿都有點哆嗦。

「……」原相離聽完,沉默兩秒,「我馬上到。」

穿進牆裡?穿進電影裡?他不理解。

「砰砰——」影子站在牆前,敲了敲牆壁,是實心的,它試圖像薑予安一樣鑽進去,卻不得要領。

「你會說話了?」宋鐵豹還記得影子的叫聲。

影子沉默,它一直無法發出聲音,就以為自己不會說話。剛剛太著急,直接叫出了聲音,現在想重新嘗試,已經做不到了。

薑予安就這麼拋下它,獨自去了未知的地方,這讓它格外暴躁,想把牆敲碎,又怕薑予安因此出不來。

「原總來了,很快就到。」

宋鐵豹眼睜睜看著影子蹲下來,將頭埋在膝上,縮成一團,像個被拋棄的小動物。

哪怕對影子殘留著幾分恐懼,他語氣也下意識柔和起來:「你別擔心,薑導很厲害的。」

影子:「……」

它才沒有擔心,隻是有些生氣!

所有人都讓影子跟著,薑予安卻把它落下了!

「要不咱們把房間裡的燈打開?」宋鐵豹有點待不下去,他總感覺房間裡有一道視線,正注視著他們。之前,他從來沒進過這個房間,不知道薑導有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

「還是算了吧……等原總來了再說……」

宋鐵豹隻是默默挪到門口去了,不時看一眼手機,度秒如年。

屏幕上的電影畫麵閃爍幾次,又繼續播放。宋鐵豹糾結一番,決定看下去。如果薑導真的穿進了電影裡,可能會出現在後續畫麵中。

*

陽春二月,草長鶯飛,湖堤醉春煙。

街道上遊人如織,說著「觀音畫像」一事——

當今天子為母賀壽,想求一幅觀音畫像,若得陛下征用,賞百金,封為「宮廷畫師」。

薑予安跟隨薑千瀾進入這個世界,他們曾在一條光怪陸離的路上穿行,四周都是斑駁的色塊,令人生出暈眩之感。等那些色塊有了清晰的輪廓,變成這一幅春景,薑千瀾就消失了。

遊賞春光的行人穿著長衫襦裙,盤髻束發,偶爾也有穿著麻衣短褐的貧苦百姓挑著擔子經過。

哪怕湖光明媚,微風習習,能聞到楊柳枝的清新香氣,薑予安仍然生出一些不真實感。

天上的太陽明亮,卻沒有絲毫溫度,越看

越覺得慘白,當他盯久了,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褪色……直到他移開視線才恢復正常。

「薑府那位畫師,不知道會不會動筆。」

「他如何配當宮廷畫師,一個啞巴而已……」

「不過他畫工的確傳神,哪怕當不了宮廷畫師,能有百金的賞賜也是好的。」

薑予安聽他們提起薑府、畫師,便一路尋去薑府。這個世界的人好像看不見他,對他異於常人的打扮視若無睹。

薑府世代書香,薑府這位老太君已經到了古稀之齡,仍然精神矍鑠,身體康健,是出了名的有福之人。

她子女俱全,兒孫滿堂,最有出息的長子在朝中當尚書,說起畫像一事,便求老太君割愛,將一幅觀音畫像獻給天子。

「那是府中養的畫師二年前畫的,如今顏青的畫技愈發傳神,不如讓他畫一幅新的。」老太君說。

「依母親所言。」薑尚書拱手行禮。

薑予安直接走進薑府,穿過眾多院子去找畫師,也沒有人阻攔。

畫師是個年輕人,眉目清雋,身體不太好,有幾分病色,應該是那些人口中的顏青。

薑予安站在桌案之前,靜靜看畫師輕提朱筆,妙繪丹青,很快,一尊觀音畫像躍然紙上。

觀音行走人間,有眾生相,但眾人都喜歡麵容年輕、溫和、慈悲的女子形象。顏青所繪的觀音,眉眼神態,無一不符合人們對觀音的期待,禪韻天成,美而神聖。畫像上的臉與薑千瀾十分相似,不過更溫婉一些。

顏青畫好之後,卻將畫像收起,重新鋪紙,另畫了一張,他竭力避免畫出來的觀音像與那女子相似,然而,珠玉在前,剩下的每一幅畫都不夠好。

等他終於畫出一張勉強滿意的作品,神態與女子有二分相似,但已經不會再讓人聯想到她了。

「怎麼不要了呢?」

那些廢棄的畫被一雙纖白潔淨的手拾起。

她與薑千瀾幾乎長得一樣,但她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如果說薑千瀾是荒原上盛開的玫瑰,她就是溫室裡靜靜綻放的蘭花。

畫卷徐徐展開,她看出畫的問題所在,再看向顏青,眼中漾起笑意。他蒼白的臉上瞬間泛起緋色,連耳尖也紅了。

「先生畫的很好,不必刻意顧及阿嬋。」

「從小就有人說阿嬋有觀音相呢。」她笑道。

顏青口不能言,無法解釋,隻把那些畫都疊起來,潑墨,又澆了一盞冷茶,任它們斑駁融化。

唯獨留下一張,畫得太好,沒有一處不圓滿,如何也不想讓墨汁汙染了邊角。

「這樣好的畫,毀去也太可惜了。」

「如果先生擔心會影響我的閨譽,將這畫送我好不好?」她央求道。

顏青微微頷首,低垂著眸,不敢看她的眼睛,隻是抑製不住地輕咳兩聲,臉色有些不健康的蒼白。

薑嬋將畫卷好,收起,離開前,低聲說道:「顏先生……春日寒氣也重,您注意添衣。」

「……」顏青沉默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他將剩下那幅畫晾乾之後,呈給老太君,那幅畫與薑嬋隻有二分相似,像在神態,第一眼難以辨認出來。

「畫的不錯,賞!」老太君看過之後十分滿意。

「若得了陛下賞賜,薑家絕不會虧待你。」

這一幕在此定格,所有人、物一點點消融,花園、小徑、竹林全都變成斑駁的色塊,像畫家畫完之後混亂的色板。

恍惚間,薑予安聽到嘈雜的人聲——

「下一場馬上開拍,布景,燈光,都安排上!」

「演員呢,演員什麼時候就位?」

「先給薑老師補妝……」

「下場是薑老師進宮的戲份,服裝安排好沒有?盡快調整……」

那是劇組開工的聲音,薑予安看見了諸多人影光影,他們走來走去,忙忙碌碌。

彼此之間,隔著一重無形的屏障,薑予安無法看清他們的長相,隻能看見人形輪廓。

*

「薑氏有女,存有懿範,容止大方……往以才行,選入宮庭……」聖旨一到,薑老太君的福氣又添一樁。

薑嬋隻是庶房的女兒,在薑家一向不受重視,若無聖旨,她會被許給一個中年侍郎當繼室。

為了擺脫這種命運,她調換了畫卷,顏青畫得最好的那一幅觀音像,被送至君前。她的長相被當成有福氣的象征,直接被封作妃子,一步登天。

入宮那日,她被人群簇擁著,錦衣玉冠,踏上轎輦,忽然察覺到有人正看著她,不由側頭,對上一雙泛紅的眼睛。

他甚至無法說話,隻有無盡的沉默。

薑嬋放下轎簾,臉上微覺涼意。

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麵。宮人勸道:「娘娘若不舍親眷,日後求得恩典還能回府省親……」

駛向皇宮的儀仗緩緩融化,明黃、朱紅、竹青融在一起,最後一片混沌。

薑予安再次聽到了劇組的工作人員的聲音:

「薑影後的演技真的很不錯啊。」

「對,那種遺憾又決然的情緒,把握的太好了……」

「下一場,沐佛節。」

「這是大場麵,有很多群演,場麵一定要控製好了,別弄出踩踏事件。」

「薑老師化好石佛妝之後,坐在蓮台上不要移動,有點辛苦,咱們爭取一場過……」

劇組忙碌的人影清晰了一些,隱約能看見人臉,有人在化妝,有人在調整燈光,還有人扛著機器跑來跑去。

「電影內容」和「拍攝過程」,像兩張顏色不同、圖案相似的照片交疊在一起,薑予安介於這二者之間,他能看到電影內容,聽到拍攝過程,但無法乾預。

*

「沐佛節,正式開拍——」

隨著劇組開工,新的畫麵緩緩成型。

並不是人聲鼎沸的「沐佛節」,而是一處靜室,四處都是石料,有些是成品,有些是半成品

,但它們無一不是佛像,每尊佛像的臉,都與薑嬋一樣。()

顏青獨自坐在靜室中,握著刻刀,緩緩雕琢出新的佛像,但這一尊與其他不同,並不是普通的石頭,有種古怪的生機,通體灰白,又像某種特殊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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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將神石雕好,陛下大悅,賞你千金……以後就不用留在薑家當畫師了,自己買個宅院,再娶個賢良的妻子……」

顏青指了指門外,示意說話的人出去。

那人呸了一聲:「天天和石頭呆在一處,我看你也變成石頭了……」

顏青不止畫工傳神,雕工也十分精湛。旁人見過他雕出的東西,都會感嘆一聲「神乎其技」。

然而,他自己卻對雕刻出來的東西不滿意,之前那些石像都是瑕疵品,唯有此刻的「神石」尤為不同,它有一種奇異的生命力。

雕刻過程中,每一刀都在他心中模擬過無數次,沒有一絲一毫失誤,他有種預感,等石像雕刻出來,那將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至於阿嬋……有「觀音轉世」之名,應該沒有人會虧待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會過得很好。

顏青視線落在「神石」上,他親手雕刻出的那張臉,與阿嬋一模一樣,這是陛下的命令,雖然覺得這對神佛有些不敬,但他無法違抗。

陛下信奉的那位如願佛……不似正神,或許會動搖國本。不過,這與一個位卑命賤的匠人有什麼關係呢?

最完美的一尊觀音像完工,陛下要求的「神石」終於雕刻好了,其他瑕疵品都被毀去。

顏青雙手顫抖,跪坐在地上,仰頭望著石像的臉,與薑嬋不同,石像神色悲憫,隻有神性,並沒有活人特有的,鮮活、多變的情緒。

他望著神像,卻透過那張臉,看到了另一個人……萬千思緒,歸於寂靜。

石室之中,不止有這尊觀音像和顏青。薑予安站在石像一側,但顏青毫無所覺。

薑予安輕輕握住石像的手臂,他想試一試,是否能通過這座石像,感應到薑千瀾現在的位置。

然而石像異常冰冷,現在還隻是石頭而已。「神石」的確與普通石材不同,表麵有無數細小的孔隙,如同人的毛孔,湊近能聽到細微的氣流聲,就像是在呼吸一樣。

它不是薑千瀾,隻是一尊剛被雕好的石像,而且異常堅固,與薑千瀾那種瀕臨破碎的狀態不一樣。

薑予安看了好一會兒雕石頭,並非在這個場景裡毫無收獲,至少,他知道了石像的來處。

「神石」是由如願佛的信徒提供的,顏青是負責雕刻的工匠。未來,這座石像隻剩一個頭顱,由此引發《觀音相》一案。

能知道它的來歷,也是一件好事,或許能夠找到讓薑千瀾脫離束縛的方法。

………

「神像」既成,普天同慶,陛下有令,佛母降世,要在京城巡遊,讓百姓都沐浴在菩薩的光輝下。

顏青受到千金之賞,他將賞賜都捐出去,賑濟災民,仍然過著清苦的生活。

() 沐佛節那日,顏青從家中出門,看盛大的花車從街道駛過,遙遙望向花車上端坐的觀音像。()

那是他一手雕刻而成,祂此刻端坐花間,如真佛臨塵,沿途無數百姓跪拜,等菩薩經過時的甘露灑在自己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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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仰頭,花車從他身前經過,他望進一雙熟悉的眼睛,那是薑嬋!他絕不會認錯!

她眼中滿是痛苦,臉上卻是菩薩悲憫的神情。顏青追上去,薑嬋怎麼會變成他雕刻的石像?

今日參加沐佛節的人實在太多了。

顏青口不能言,很快被人群淹沒,看著花車越走越遠,他擠在密集的人潮中,動彈不得,吐出一口暗紅的血,周圍的人怕沾上晦氣,瞬間讓開了些。

顏青一路追上去,花車終於停了。

觀音神像被移下來,放到一處祭壇上。

負責主持儀式的人將火把丟在祭壇上,烈火熊熊燃燒,那些簇擁在觀音石像旁的鮮花全都在烈火裡化成灰燼。石像在火中,巋然不動。

顏青望著觀音像的眼睛,那是阿嬋的眼睛……其中不見神佛的超脫,隻有無盡痛苦與煎熬。

石像臉上始終維持著悲憫的神情,那是他親手雕刻出來的,卻成了囚禁阿嬋的殼!

「破壞祭祀者,殺無赦!」兵士嗬斥道。

顏青沖向烈火,很快被亂箭射殺。箭支穿透心髒時,飛濺出的血跡落在石像的眼下,留下一點紅痕,像一滴殷紅的淚。

祭壇之下,無數信徒虔誠跪拜,高呼:

「菩薩顯靈!」「菩薩顯靈!」「菩薩顯靈!」

「卡——」

「好宏大的場麵……」

「這一幕真的絕美。」

「薑老師不愧是影後啊,演技真的超神了。」

鏡頭映照火光,畫麵中的石像有種奇異的美麗。導演喊停之後,各部門有條不紊,為拍攝下一幕做準備。

這一次,劇組工作人員終於清晰出現,他們搬卸各種拍攝器材,像擰好發條之後的機器人。雖然有清晰的人形輪廓,但臉色青白,動作僵硬,沒有絲毫活人應有的特征。

祭壇、石像、顏青。

暗紅,灰白,竹青。二種顏色再次消融,變成流動的水墨,繼續往下演繹後來的故事。

經過真火煆燒的儀式,神像終於通靈,隻要向她許願,再付出代價,就能得償所願。

皇帝供奉的國師稱那次儀式為「注靈」,可以讓石像「開竅」,從半成品變成可以實現心願的在世佛母。

有人問起那位身具「大福氣」的宮妃薑嬋,宮人們都一臉羨慕,說薑妃已經去侍奉菩薩了。

皇帝許願長生不死,他自己付不起代價,就讓天下百姓來付。他身體一日好過一日,天下災患頻發,哪怕皇帝能活很久,國運也無法綿延承繼。

終於,起義的亂軍沖進皇宮,血色四起,皇帝被眾人射殺,倒地之後,卻傳來清脆的破碎聲——

穿著龍袍的亡國之君四分

() 五裂,露出灰陶一樣的內裡,漸漸在血水裡變成了爛泥。()

狗皇帝供奉邪佛,變成了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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