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1 / 2)
周圍很寂靜,蟬鳴和遊魚在很遠的地方,連同聲響也是遙遙傳來,很微弱。這一葉扁舟沒有了掌舵人,漫無目的地四處飄盪。雖然畫舫和另外一葉舟在後頭,但隔著不近的距離,這裡還能成為一方不被打擾的世界。
這般隨意和安靜,那些瘋狂的、惡意的、壓抑的念頭就不受控製地蔓延出來,將慕卿濃濃地包裹住。
慕卿俯下身,將那些惡意的念頭泄露一些,他已經到極限,快要忍不下去了,在聽說扶歡將要有駙馬時。
他將五指慢慢地嵌入到扶歡指間,小心翼翼地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這時才感覺到短暫的平和。或許他和燕重殷一樣,早已病入膏肓,積重難返,隻能牢牢地抓著能緩解疼痛的藥物,飲鴆止渴般。
舟上升起的屏障將大部分陽光隔絕在外,隻有溫柔的光線在裡間跳躍,如此靜謐。慕卿垂下頭,日光從來不厚此薄彼,在紗幔下,它還是細細地描摹她的五官眉眼,一筆一畫都熟稔。
還是少女的模樣,未淨臉,陽光下還有細細的絨毛。她會長大,像宮裡那些嫵媚的宮妃。她會有駙馬,會有自己的公主府,她會搬離皇宮,同他這樣的閹人越離越遠。
慕卿眼底浮起越來越重的暗色,比剛磨的墨還要濃稠。
「殿下。」慕卿極輕極輕地喚著,另一隻手撫上扶歡的側臉。那手下的陰影仿佛也極重,不可抹開。
慕卿深深地看著她,可最終,他也隻是撩起扶歡的一縷碎發。
他不是個健全的男人,任何人都可能會成為扶歡的駙馬,唯獨不會是一個閹人。世間對人向來如此偏頗。
不過,慕卿摩挲著指尖,誰也不能搶走你,他會將那些妄圖染指的人都好好地處理掉。
世間男人都膽小,懦弱,愛你重逾性命的,隻有慕卿。
他低下頭,放輕了聲音在扶歡耳邊呢喃:「求您看著我,隻看著我。」
聲音輕到船外芙蕖不可聞。
船槳碰到荷葉,寬大的荷葉輕輕抖了,仿佛睡夢中也被荷葉驚擾,扶歡的眼睫微不可查地顫了顫。
她雖然睡意濃厚,卻一直沒有安然入眠。她能感受那微涼的指尖觸感,還有纏綿地十指入扣的感覺。
像一道溫柔的枷鎖。
她沒有醒過來,直到輕舟靠岸,慕卿碰了碰她的肩,聲音加重了兩分,喚她殿下,扶歡才裝作睡醒的模樣起來。越發慶幸此時帶了帷帽,這樣不自然的神色還可以因此遮擋幾分。
「廠臣讓我睡了好久。」扶歡看著在慢慢垂落的太陽,這樣說道。
「日頭高懸,在外麵勞作久了,唯恐會惹來中暑,不若酣眠。」船上的屏障還沒有收起來,慕卿的聲音依然謙恭,卻隱隱不容拒絕。
慕卿下了船,沒有讓他人服侍扶歡下船,而是伸手,讓扶歡搭著他的手走下船。
岸上不知何時到的宮人在扶歡下船後,紛紛上去將采來的蓮蓬抱下輕舟。
「蓮子或許有些少。」慕卿道,「臣會派人將上好的蓮子送去『江汀絲露』。」
扶歡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在岸邊的微風吹來時,按住將要起伏的麵紗,道:「廠臣向來細心。」
這日還是由慕卿送到「江汀絲露」,扶歡是睡醒後倦怠的模樣,始終懶懶的,沒有多說話。隻是她直到回宮,也沒有摘下那頂帷帽。
晴晚看了扶歡許久,才上去,屈膝問扶歡:「殿下,可要更衣?」
室內的冰山上盤旋而出的冷氣很足,所以扶歡帶了許久的帷帽,也一點不覺得悶熱。或許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為冷氣,而是心中裝著事。
全部的心神被另一件事占住了,就再也分不出其他來關注了。
她站起來,對晴晚道:「更衣吧。」
現在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長久的暗戀被回應,大約是晚上在錦被中,也會偷偷笑出來。她應該開心的,扶歡對自己說。
可是她不能說出來,不能在睡意昏昏的午後,蟬鳴風停的湖上,也抓住慕卿的手,說我一直在看著你。
會出事的,扶歡悲哀地想,若是被皇兄知道,慕卿一定會出事的。
她還是將慕卿當做需要保護的人,即使他權力滔天。
他們天然的地位差異給了扶歡這樣的錯覺。
晚間起了很大的風,將一片湖水吹得波光粼粼,暑氣也在風中消散。
宋清韻披著一件單薄的外衫,倚欄看被吹得粼粼的湖光,現在白日時光長,夕陽還掛在山頭,映射得湖麵一片溫暖的橘色。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舀起一勺湖水仔細看看,身後的珠簾卻叮叮當當地作響了。一把冷淡的嗓音透過珠簾傳出來,他問:「娘娘在做什麼?」
宋清韻笑了笑:「我在——賞湖。」她轉過身,宮裡宮外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惡煞站在她身後,他有一副好相貌,笑起來的模樣連她乍見也要愣住幾分,隻是這樣的人,心腸卻最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