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冬柚·其十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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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名柚子討厭狹小的黑暗, 討厭到了憎恨的地步,憎惡到了恐懼的地步。

蜷縮在狹小箱內,在飢餓乾渴黑暗死寂中默默等待死亡的降臨,她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個會先到來身邊, 但她知道即便是明天比死亡先到來, 她也依然隻能在這裡等待著死亡與下一個明天。

她恐懼死亡, 恐懼著一切導致她死亡的因素, 所以她不會飢餓不會乾渴, 但她依然會恐懼狹小的地方、恐懼黑暗、恐懼無聲的死寂。這是水無月眠的意識也無法更改的、漆名柚子刻入身體浸入骨髓的死亡體驗。在這種極限的環境下,漆名柚子便隻是漆名柚子。

一般人在黑暗中能堅持七十二小時, 而漆名柚子的極限是在二十四小時, 伴隨著無法逆轉的精神崩壞。但奇妙的地方是, 她的精神崩壞不是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累加,而是在二十四小時那個時限到來的一刻,整個精神像掉落到地麵的玻璃珠一樣,「哢嚓」地摔成滿地碎片。

好累啊。

漆名柚子從自己的身體上汲取溫度。

……如果人類的身體能再更加脆弱一些,乾脆點地死掉就好了。

但很快,她就連這種漫無邊際的消極想法都失去了, 她的大腦已經在應激反應下開始停止轉動, 不想思考也無力思考, 隻想沉沒在這片空洞的死亡中。

不知過了多久, 清涼的什麼溫柔地吹拂過臉頰。

——封閉的箱子裡起了風。

漆名柚子遲鈍而茫然地抬起頭,望向了微風拂來的方向。停止了轉動的大腦無法理解起風了的含義,但心情卻已然自覺地雀躍起來。冰冷的身體也慢慢回暖,讓僵硬的軀體緩緩舒展開來。

她終於恢復了思考。

在這裡起風隻代表著兩種情況,一種是這裡與外界開始有了明顯的連通,於是空氣開始流動。而另一種就是這個禁閉室內產生了溫差, 並且是差距大到一定程度的溫差。

「……冬樹。」她輕輕吐出了這個名字。

右上角的攝像頭靜靜記錄著這一切。

房間內的溫度在以明顯的速度下降,她的身體卻仍然溫暖得不像話。侵入室內的冰無聲地在牆壁上緩慢蔓延,隔著牆壁的兩人都以非同常人的耐心等待著那個時機的到來。

「嘎噠。」

蔓延的冰終於於天花板集聚,妥帖地將全部符咒都覆蓋住。夢間冬樹一翻手腕,入侵的寒冰化作蘊含著咒力的青藍色超高溫火焰,在一瞬間點燃了所有的符咒,也點亮了漆名柚子的眼眸。緊接著禁閉室的牆壁被長鐮用力的一擊貫穿,隔著簌簌掉下的牆壁粉末,漆名柚子與夢間冬樹對上了視線。

「找到了找到了。」夢間冬樹劈開了她的牢籠,斬斷了她身上施加的束縛,笑著向她伸出手來,「呦西,看起來冬樹這次也有及時地趕到,沒事吧?」

漆名柚子所在的這個禁閉室與其他的禁閉室不同,因為確認漆名柚子隻是一個普通人,所以那些符咒並不是常見的用於讓裡麵的人出不去,而是用於讓外麵的人沒有媒介就進不來。

這導致她雖然早就趕到了這裡,但還是不得不耐心地操縱著寒冰從外部尋找著房間微小的空隙,盡量從房間的每一個空隙進行侵入,讓冰一點點覆蓋內部的那些符咒。

不能太快,會被發現;也不能太慢,柚子醬會受不了。

強壓著不悅與煩躁的凜冬王女,為了拯救友人以還是年少時練習魔術才有的耐心繼續努力著,掐住那個決定一切的時機,簡單粗暴地將冰轉化為高溫的咒火,無視了此舉會不會暴露自己隱藏的手段。障礙消失後她果決地用長鐮劈開了囚禁友人的牢籠。

她笑著向友人伸出手。

「……我動不了了。」友人抱怨著撒嬌著把手搭在了她的手心,「背我走啦。」

「才不要。」夢間冬樹抄起漆名柚子的背部和腿彎,將她整隻一起攬進了自己的懷裡,悶悶道,「才不要聽柚子的話,下次也絕對不要聽了。」

漆名柚子沒有說話,隻是像小狗狗一樣偏頭,靠近她的衣服仔細地嗅了嗅,貼著冬樹的耳朵用監控捕捉不到的聲音:「……身上有陌生的味道,冬樹在救我之前果然先去當壞孩子了吧。」

「對不起嘛。」夢間冬樹說,「是很重要的事情。」

漆名柚子好像哼了一聲。

夢間冬樹帶著漆名柚子往高專外麵走去。她罕見地沒有穿高跟鞋,皮靴踩在地上悄無聲息。兩人如幽靈般輕易地飄過學校內所有的建築物,在巡邏的咒術師麵前招搖過市,甚至看到不錯的風景還會頗有閒情逸致地停下來觀賞片刻。

「柚子醬。」走到空曠訓練場的時候,夢間冬樹道,「你不要再牽扯進咒術師的事情了。」

她本以為會聽到拒絕的答復,漆名柚子卻從容地回答她:「好。」

兩人橫穿過訓練場,走到了某座橋上,流水裹挾著青綠的樹葉順流而下。河中圓潤的石塊、潺潺的流水與岸邊的樹葉正在嘈雜地互相對話著,喧鬧的環境掩蓋了誰輕而迅速的道謝,也掩蓋了夢間冬樹發動瞬移術式時帶起的潺潺流水聲。

夢間冬樹將鬆懈下來後就陷入熟睡的漆名柚子放到床上,為她解開麻花辮整理劉海,再替她掖上被子。

「晚安。」

是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祝你有個好夢。」

她的術式可以欺騙過人類的眼睛,卻無法欺騙機器,監控影像已經誠實地將一切記錄,不知道那群咒術師會怎麼理解自己留下的禮物?

夢間冬樹露出捉扌莫不定的笑容。

*

三日後。

五條悟的視線掃過觥籌交錯的宴會。

這次由加茂家舉辦的晚宴,時間挑得十分微妙。禪院家於安提羅拉拍賣會上拍得咒具,為護送其回到禪院家出動了族中諸多咒術師,後又留下大部分當誘餌與奪取咒具的人苦戰,咒具卻早就悄無聲息地送回了士家。雖然保住了咒具,但短時間內禪院家也元氣大傷需要休養生息。

而五條家……凜冬王女夢間冬樹闖入五條家大開殺戒的事情不是秘密。

唯有加茂家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還有閒暇開個晚宴美名其曰為大家介紹一下覺醒了家族術式的嫡子,加茂家未來的繼承人。

想到這裡,五條悟瞥向了那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繼承人。他穿著紋有家徽的正裝和服,用青色的絲帶將柔順的黑色長發在腦後束成一束,看似溫雅的笑容背後是趨近於冷漠的禮儀性,眼中流淌著血液一般的暗紅色幽光。

這家夥是叫什麼來著——

算了,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名字。

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倘若不是有傳聞稱凜冬王女可能今天跑來加茂家搗亂,他根本就沒興趣在這種無聊的垃圾宴會呆上那麼久。而現在晚宴都要結束了,搗亂者的身影遲遲沒有出現,五條悟也不準備繼續在這裡待下去。

他無視五條家下人的阻攔直接離開了晚宴的正廳,六眼敏銳地捕捉到有個小男孩也從側門偷偷溜了出去。那張麵容與加茂家士有幾分相似,但和服的領口和袖邊上印著荊棘狀的花紋。那種花紋與凜冬王女鎖骨上的紋身略有相似,但是隻要仔細比較就會發現兩者完全不同,隻是都使用了荊棘的元素而已。

單憑這點相似還無法留住五條悟,他腳步不停地離開了加茂家。

另一邊,身穿荊棘紋和服的加茂憲紀在北屋前停了下來。

這原是給加茂家士正室所居住的房屋,無論屋外的景色還是屋內的陳設都選用了最能代表加茂家的風格。

但自從前幾日深夜,加茂家士突然從外邊迎回一位美麗的女性之後,正室夫人就被迫從這裡搬了出去。哭哭啼啼的夫人與暴怒的加茂家長老在與家士密談之後,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不僅毫無怨言地接受了那位女性入住北屋的現實,還詢問她需不需要對北屋進行設計和改造。

女性溫柔地拒絕了他們,並且說:「能給我一個容身之所,就已經非常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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